朱由检一拍额头,自己这是中了话术的圈套呀,显然,王徵就在等待着自己这么问,然后就坡下驴,索要研发经费。
    “两年六百万两,实在是太多了些。”朱由检心里还是有些抵触,这么多银子,如果全部用于整顿军队,就眼下这种敌我态势,朱由检很有信心把建奴赶到海里去喂鱼!
    “多吗?”
    王徵却是没有犹豫,他相信万岁知道其中的妙用,六百万两,真的不多了,这是搞科研,尤其是大型工程类的科研,费点银子,实在是不算什么事。
    “西山煤局月可入十余万两银子,一年可结余近一百五十万两,两年约有三百万两,这三百万两本事用于宫廷支出,眼下,朕一并给了你。再多,真的没有了。”这是朱由检能够拿出最大限度的研发费用了。
    “万岁,不急。”王徵却是信心满满的说道:“万岁请看这里。”
    王徵拉开了第三个祥瑞的幕布,伸着手说道:“万岁请看,此物,名曰绿水,可用于施肥,可做基肥,也可做追肥,可抵农肥数十倍。”
    朱由检猛地站了起来,离开了月台,来到了第三块红布之前,他看着玻璃器皿中的有些深褐色的水,疑惑的说道:“此物从何而来?”
    “烧焦过程中,得到的。”王振却没有隐瞒,振振有声的说道:“煤则各处产之,臭者,烧熔而闭之成石,再凿而入炉日礁。”
    “万岁要钢要铁,可是西山煤局皆为褐煤,低热,炉火炙烤钢铁而不化,臣就四处寻找,从观台炼焦炉,博山玻璃坊等处寻得了炼焦的法子,可是用博山炉炼焦之时,偶然间发现了,这炼焦的炉子里的气,居然可以让植物蓬勃生长,为此,臣等特意研究,发现此物的确是可以用于农桑。”
    “徐老师父为此,也下了不少的功夫,特意准备了数十块田,确证其效,才敢到万岁面前讨赏。”
    “万岁,天佑大明!”
    朱由检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笑着说道:“好,好,好!”
    这玻璃器皿中装满了黑褐色的水,其实就是高度碳化后的粗氨水,氮肥的最初的模样。
    粗氨水在这个年代,就如同金坷垃一样,肥料掺了金坷垃,一袋能顶两袋撒!肥料掺了金坷垃,不流失,不蒸发,零浪费!
    肥料掺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此粗氨水,就是大明的金坷垃!
    去岁冬日下了几场大雪,北国风光,千里雪飘,今年春天虽然没有了蝗灾,但是大旱之下,各地产粮的确是出现了各种不同程度的下降。
    此时的大明,正式小冰川时代,能够对抗天灾的,除了意志以外,这等粗氨水,是人定胜天的工具。
    “好!”朱由检拿起了密封的玻璃器皿,虽然不知道这些工匠是怎么做到玻璃器皿密封,浑然一体,但是眼前之物,的确是大明最需要的东西。
    “此物还有些许其他的妙用,臣等还在研究,除了之前的提水机以外,这就是臣向万岁讨要六百万两的底气。”王徵大声的说道。
    “去叫耿如杞来。”朱由检没有着急答应王徵,反而喊来了耿如杞,他是山西巡抚,一个西山煤局显然已经不能满足朱由检的胃口了。
    王徵问他要银子,说实话,他真没有,两年三百万,是他最大的能力。
    但是这不代表朱由检不会开源,事实上,他一直在等待着西山煤局传来好消息。
    西山煤局经过了一年的改建,扩容加固,已经成为了稳定的煤场,经过时间的证明,这种改造,是利国利民的,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除了把持这些煤矿的勋戚和明公们受损失,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叫耿如杞,自然是让他配合王徵、涂文辅以及计司的毕自严,统筹安排山西诸煤田收归国有,建立官营矿场等事物。
    “山西煤局和西山煤局。”朱由检送走了耿如杞和王徵之后,不禁连连摇头,前后一个颠倒,岂止是十倍百倍上的收入提高?
    “发财!发财!朕要发财了!”朱由检美滋滋的自言自语着。
    朱由检想的很美,但其实他真的想错了,整个山西的煤炭焦的消耗,顶多是京师的两到三倍,但是投入却是数十倍之上。
    这其中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北京是一个高度城镇化的城市,仰仗煤炭的地方很多,西山煤局完全是成熟的产业,只需稍加整顿就可以投入使用。
    但是山西的情况则大不相同。
    不是简单的规模提升就可以大规模提升财政收入。
    若是如此简单,毕自严早就哭着喊着要万岁爷四处撒煤局了。
    京师和京师之外,大不同。
    甚至可以说在五年之内,这件事,大抵上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可能因为收归国有,官营煤田的过程中,还可能需要加大山西布政司的留存,来投资煤田的矿洞的加固和设备上的投入。
    王徵是技术官僚,而徐应元是内侍,他们都是在官场上厮混已久之人,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若非有科研上的重大突破,否则此事难成。
    尤其是耿如杞之前一直深陷大西王的舆论困扰之中,不堪其扰,更不敢主动提及此事。
    好在,眼下有了粗氨水的出现,大力推广煤局之事,就不是在空中楼阁,水中捞月之事了。
    田秀英沐浴之后,就去休息了,朱由检处理了一大堆的公文,其中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确切的说,是黄立极说了一件小事。
    紫金阁承担了邸报、日报、晨报的发刊工作,确切的说从供稿、审核、刊印、发售的一条龙的工作。本来邸报等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但是最近却遇到了麻烦事。
    那就是京中有人擅自刊印邸报,并传阅天下悉闻,而且是地方的水马驿出现了问题,邸报被更换,多数都是在各地的水马驿发生。
    有人不想让皇帝的口舌,紫金阁说话。
    很显然,最近大明连战告捷,万岁的声望一时无二,有人不太想让全天下的百姓们,知道万岁的功绩,才如此行事。
    中央集权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放出去权力容易,收回难上加难,而大明皇帝御驾亲征大胜特胜的消息,显然有利于中央集权。
    习惯了“止投献”的地方官僚们,自然而然的对此天然抵触,并且通过在水马驿更换邸报的方法,来进行反击。
    这是好事,朱由检一点都不担心。
    这说明朝堂里的明公们,已经不太敢和地方官吏们太过于纠缠在一起了,即便是在他不在京师之时,他们依旧是没有胆量做。
    否则更换邸报这种事,在京师的水马驿更加容易,不用到地方的水马驿去更换了。
    朱由检的护城河已经逐渐的从乾清宫,扩展到了大明的朝堂,对于他这个少年天子,活动范围仅限于乾清宫而言,他已经获得了大量大明朝臣们的认可。
    至少是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朝廷这个桌子不能掀,一切还是以国事为先。
    这也算是重大进展了。
    次日的清晨,天蒙蒙亮,代善的建州军队,就只穿着内衣,徒步从城中走了出来,没有武器甲胄,没有携带任何的马匹辎重,耷拉着脑袋,从广宁的东城门而出。
    而为了迎接代善的归营,黄台吉带领八旗也在百里之外恭候,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必然是一场死战。
    “代善索银近三百万两,本意带走。这也是之前,怎么都谈不拢的地方,但是万岁爷到了,他再想带走,也无济于事了,还得把这笔钱乖乖的献上。”王承恩拿来了一个账目,这是进入了广宁城之后,代善准备好的城防、田亩黄册、人丁鱼鳞册、府库贮藏等等账目,其中最大的一笔,自然是在广宁索银。
    朱由检看着这些账目,拿起了三百万两的账目说道“”“祖大寿呢?让辽东铁骑的军将们,到含光门的五凤楼来一趟,除了袁崇焕以外,他们都是旧辽民,他们生于此,长于此,也曾败于此,现在再回到了这里。”
    朱由检在含光门的城头设宴,其实目的非常简单,他要跟关宁军谈谈,广宁地处前线,必然要军管,那么关宁军在此地,就是祖大寿说了算。
    祖大寿虽然名义上只是个总兵,但是他一家全都是关宁军的将领,什么舅舅叔叔伯伯都是,连祖宽这个原来的家奴,眼下也是关宁军的副总兵。
    “广宁与以前贡市的广宁,有何区别?”朱由检满饮了一杯,指着偌大的广宁城和城外的军寨问道。
    祖大寿看着破败的广宁城,连年的战乱,导致广宁城的城墙上满是坑坑洼洼,显然建奴不擅经营,七八年了,这城墙都没修好,而城中坊市的坊墙也因为当初广宁之战后,倒了很多段。
    坊墙不利于马战,利于巷战,很多坊墙倒了之后,就再没建过。
    城中人丁稀松,比如往昔大明在此设立贡市时,一眼看不到头的马队,眼花缭乱的货物,此时的广宁城,更像是一座鬼城。
    “回万岁的话,广宁城的军寨多了两成,记得小时候,策马奔驰,路两边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现如今却满是荒草。就眼前这条含光门外的大道,原来在哪两排柳树那里,如今只有这不到三丈宽了。”祖大寿指着含光门外的路,两排柳树之间,大约五丈有余,但是现在只有三丈了。
    “风大,风大,万岁莫怪。”祖大寿却是别过了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
    朱由检明白这个道理,感慨的说道:“八年了吧,何曾坐在这里再看一眼这城头呢?”
    “这里有代善城中索银的三百万两银子,还有黄册、鱼鳞册,眼下都交给袁都督好祖总兵,一切都有劳二位了,莫要让辽民寒心,他们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了。”
    “诸卿,共饮此杯!”朱由检将三百万的账本交给了祖大寿,将黄册和鱼鳞册交给了袁崇焕。
    “谢万岁!”诸多将领赶忙拿起来酒杯,和万岁痛饮了一杯,在这城头上,有十多个千户,喝的酩酊大醉,痛哭流涕。
    朱由检倒是没喝多少,酒不是很么好酒,也没人敢劝他。
    这些将领们,其实也没喝多少,皇帝赐宴,喝多了不是瞎胡闹吗?虽然都是些粗人,但是万岁面前失仪这种事,真的追究,那是大不敬之罪。
    酒不醉人,人自醉,故土二字,这些个千户、把总、副总兵、总兵,比朱由检更加感同身受。
    “臣乃司礼监提督太监,臣以为,将三百万两银钱,交给关宁军略有不妥。”朱由检刚回广宁府衙,王承恩就跪下了上谏。
    他完全不知道万岁爷要将广宁的财薄、黄册、鱼鳞册交出去,自然是万分骇然,作为司礼监的头目,大明参议院执掌牛耳的内侍,他自然认为,这极为不妥。
    朱由检却摇了摇头,示意王承恩起身,不是朱由检不想,而是没有那个实力,把宣大卫军留在广宁节制关宁军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会不会将关宁军推向建奴不谈,光是察哈尔、喀喇沁、土默特三部的威胁,宣大都不能失去宣大卫军。
    尤其是在大明金国和察哈尔部正在郡县化的过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重新拿回河套,则大明就拥有了战马的来源,对于民生而言,马银这一块,就可以让大明百姓们喘一口气。
    三百万两银子安抚下关宁军被扣饷的怨气,算是无奈之举。
    这笔钱拿去组建新军,安置在广宁不好吗?
    好,但是形成战斗力需要时间,尤其是在勇字营折损大半的情况下,朱由检真的是有心无力。
    从京师派个巡抚过来,也只能把关宁的水搅的浑浊不堪,索性就让这些辽民治辽,即便是日后尾大不掉,也总好过于落入建奴之手。
    朱由检斗争的焦点,始终落在建奴一侧,而非大明承继一侧。
    王承恩还要说话,一个内侍就走到了门内,俯首说道:“万岁爷,蓟辽总督袁崇焕、总兵祖大寿、满桂求见。”
    “宣。”朱由检示意王承恩起来说话。
    袁崇焕领着祖大寿和满桂走过了门槛,哐的一声就跪下了,从袖子里掏出了印绶、信牌和虎符,大声的说道:“请万岁治贻误战机之大不逆罪!”
    “大不逆可是死罪呀!”朱由检看着扣在自己面前的三人,略微有些玩味的问道。
    这是做什么?朱由检其实已经有些生气了,三百万两银子已经给了祖大寿,难不成他们是属饕餮的?
    袁崇焕大声的喊道:“万岁未任辽东巡抚!将士久不闻圣训,不威于王化,臣等惶恐不安,以项上人头,换万岁任巡抚,督政军察刑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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