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高悬,裹挟着咸味的风不断的吹拂过路边的草木。
    眼前的这个渔村除了显得更加繁华一些,其他倒是和松江的青浦别无二致,不少渔船在东边安静的停泊着。
    月悬于海,小村安宁。
    远远望去竟让陈宪想到了一首名叫外婆桥的歌。
    “乌篷点纱灯岩上青石悄着新纹
    喃喃细语时归来燕子他不等人
    五指方扣桨蓑衣翁正系桥下绳
    春雨轻敛去绣花鞋落起唢呐声
    爆竹燃暗淡月弯弯
    锣鼓转踏醒路长长”
    一栋不大不小的庙宇,静静的耸立在小渔村的边缘。
    这座华贵的寺庙,显得和朴素的小村格格不入。
    背东南,朝西北,朱漆高墙、九路门钉的朱红色大门紧紧的闭着,隐约能够瞧见有缕缕青烟从院内飘扬而出。
    “这么晚了?谁在烧香?”陈宪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苏心惩目光望向那缕青烟,低声说道:“教主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焚香祭拜,之后就不会面见任何人……”
    陈宪一瞪眼,愕然道:“你们白莲教的教主,居然是和尚?”
    苏心惩瞥了陈宪一眼,显然是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拽了拽马转身向小村中行去,淡淡说道:“早就叫你快一点,这下好了,今晚是见不着教主他老人家了!”
    陈宪牵着黑驴跟了上去:“咱们现在去哪?”
    苏心惩头也不回的向村中走去:“先住下吧,你们就先暂住我家。”
    “你家?你还会打鱼?!”
    ……
    苏心惩的家位于这个小村落的最东侧,三间茅草顶的土房,虽然外面显得寒酸,但内部装饰到还算说得过去。
    陈宪住进的这间东厢房中,更是布置了桦木书台、雕花大床,正中间还摆放着雕工颇有几分看头的八仙方桌。
    “诶。”陈宪丝毫没有当客人的自觉,他毫不客气的往桌前一坐,拍了拍桌案边缘的雕花,啧啧赞叹道:“想不到这地方的工匠手艺还不错,赶明儿个我把他请到上海去帮我把那些个船都给装饰装饰……”
    苏心惩挑起了眉毛,冷冷的说道:“这是我雕的。”
    “啊?”陈宪顿时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桌边那精细的雕花,又抬头瞧了瞧苏心惩这五大三粗的模样,愕然道:“真是林子小了,鸟什么虫都吃……想不到小苏你不仅会打鱼,还会干木匠的活?”
    苏心惩倨傲的一昂首:“我还会杀人!”
    陈宪才懒得理会这厮言语之间的威胁意味,口中啧啧感慨:“想不到,想不到,母猪竟然真的上了树……”
    说到这里,他目光又瞥向墙壁上悬着的几副山水画,便猜测道:“莫非……这些书画,也是你——”
    “那是我画的。”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陈宪一咧嘴,站起身来,张开双手:“破云剑女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我们已有二十年未见,着实想煞小生了!快过来抱抱!”
    “呸——”黄落蘅先是啐了他一口,旋即便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了:“你这淫贼,说话愈发没个正经了!”
    “唔!”陈宪一本正经的走了过去,自然而然的牵起了她的手,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没事儿不来点儿不正经的,岂不是会让生活失去了激情……”
    卫清清悄无声息的将凳子向后挪了挪,然后微微侧眸,抿唇偷瞄了过去,却见那位母老虎显然已经被驯服了——此刻竟然脸颊微微醺红,眼眸中满是欣喜,被牵了手却温顺的像一只猫儿……
    弯月如钩,玉面书生和破云剑女侠携手走出了小小的院落,漫步在布满细密沙子的海滩上。
    男子刚换的白衣如雪,衣袂被在海风的激荡下鼓荡而起,似有魏晋文士之风华。
    而女子一袭浅绿长裙,衣袂飘飘,发髻高绾,竟似画中仙子。
    连日以来随军征战,让陈宪很是享受这种被海风拂面的放松感觉,仿佛连胸口中的郁结都被这从海上吹来的风吹散了。
    他侧眸看了看身边显得有些羞涩的女子,笑道:“听说你爹不喜欢读书人啊,那怎么还让你学了诗词书画?”
    “我爹是因为……”黄落蘅说了一半,顿时改变了话题,恨恨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教主是我爹,又是苏心惩告诉你的罢!”
    论打架的话怕是三五个黄落蘅也不是苏心惩的对手,但是黄落蘅却总能够将小苏拿捏的死死的。
    陈宪见黄落蘅岔开了话题,便又问了一句将话题拽了回来:“因为什么?”
    “似乎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被几名文士害的失去了家业,才会沦落到江湖上来。”黄落蘅说到这里,便抿了抿唇:“我也是听几位叔叔偶尔提及的,我爹却是不愿意说以前的事情的。”
    “被坑了家业,反而当了白莲教的教主……”陈宪咧了咧嘴,感慨道:“就算不是位面之子,也算是位面的干儿子了……”
    “什么位面之子?”黄落蘅微微侧了侧脑袋,抬眸奇怪的望向陈宪。
    陈宪略一思忖,便笑道:“唔,大致意思就是你爹属于这个天下最幸运的人之一吧。”
    “为什么?”黄落蘅愣了愣:“我爹其实心里很苦,他虽然不说,但是我也能感觉的到。”
    陈宪哈哈一笑:“因为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闺女,还有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婿!”
    “又满嘴胡言乱语……”黄落蘅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欣喜,她抿着唇,悄悄的瞄向对方下颚上的短茬,问道:“若是我爹是最幸运的人之一,那么其他都是谁?”
    “嗯……”陈宪望向漆黑的海面,风很大,吹的他眯起了眼——若是自己不知道历史的走向,或许会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皇帝,但史书上那位两次登基的皇帝当真幸运吗?
    甚至另一位被老言扶上帝位的皇帝,他幸运吗?
    陈宪思忖了片刻,便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女子,笑道:“其他最幸运的人,自然是你、小钗、清清……”
    “噗嗤——”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对于对方的这番说法,她早就有了心理预期。
    海浪涛涛,侵到了脚背上,水凉凉的,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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