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军主力与先锋汇合同一日,张兴权带兵返回嗢鹿州前。
    “都护,大勃律国太子沃松已带兵进入嗢鹿州,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抵达嗢鹿州城附近。”一名驿卒经通禀走进都护公房,行礼说道。
    “大勃律兵到了?这真是太好了。”李珙闻言立刻惊喜地叫道。
    早在封常清还在安西、带兵去往中原平叛前,他就以安西大都护府的名义征召附近的番国派兵助战;李珙正式担任安西大都护后,再次以大都护府的名义征召番国。
    但第二次征召不论李珙,还是留在安西的将领都不当回事。大唐安西空前虚弱,又面临大食这样的强敌,看起来风雨飘摇随时可能覆灭,番国岂会前来助战?
    正如他们所想,绝大多数番国都派出使者婉言拒绝助战。李珙此时也不敢计较,只能召见各国使者,温言说几句话,接受番国或多或少的贡品,将他们打发走。
    可出乎众人预料,两年前才与安西交战的大勃律国君罗多竟然对安西使者说要派兵一千助战,还要以太子沃松为主将带兵前来。
    听闻此事,安西众人都大为惊喜。大勃律的一千士卒可有可无,众将领也不指望这点儿兵打仗;但如此艰难的时刻仍然有番国支持大唐安西,意义重大。
    为表示重视,李珙专门派人嘱咐沿路官府为大勃律将士准备粮草,好生招待。但又特意嘱咐,若大勃律士卒军纪败坏,也要严惩,不能纵容。
    “去把刘都尉叫来,与我一道迎接沃松。”李珙一边穿上外衣,一边又吩咐道。
    “是。”侍卫答应一声,慌忙去告知刘琦。
    刘琦这时正与张诚一道忙活呢,听侍卫传达的李珙的话,抱怨道:“他身为都护,自己去迎接便罢了,我这样忙去迎接作甚?”
    “这说明都护重视你,难道不是好事?”张诚笑道:“凡事都叫你一同出面,这样做的次数多了,安西大家熟悉的之人都护之外便是你,不论你官职为何,都是安西大都护府仅次于都护之人,对你可是好事。”
    “那也得这一战打赢才成。”刘琦又道。安西毕竟是一个武力为先的地方,若嗢鹿州之战失败、他丢掉兵权,被大家再熟悉又有何用处。
    “你行事还是太激进了。”张诚轻声说了一句。他其实也反对刘琦的计策,只是出于二人的关系,从未公开反对过,即使李珙最终做出决定前的那次谈论。
    不过现下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事情早已决定,他再多说也无用处。
    刘琦笑笑,没有答话,而是快速将手头的事情处置完毕后又吩咐属下几句话,随后离开这里,赶去城门处。
    他赶到城门的时候,已经能远远望见大勃律军队的旗帜了。李珙忙让他整理衣服,之后站到自己身旁。
    很快大勃律军队来到城门处。为首一位年轻人快步走到李珙身前,行礼说道:“大勃律沃松,见过安西大都护、丰王殿下。”
    “太子快快请起。”李珙笑道:“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沃松又道。
    他这话让李珙非常高兴,不过李珙还是将他扶起来,说道:“兵凶战危,也没空讲那些虚礼。”
    “马侍卫,带领大勃律军队入军营休整,”他侧头吩咐侍卫一句,又对沃松笑道:“我为太子准备了接风宴,请随我前来。”
    ‘你不是说兵凶战危没空讲虚礼么,怎有准备接风宴?’沃松在心里吐槽道。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来。沃松一脸笑容与李珙向城内走去。
    但他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李珙疑惑地看向他,沃松却有些惊讶地指着城头一面旗帜说道:“这是何旗帜?”
    顺着沃松的目光看过去,就能见到许多面旗帜。这也平常,古代天子、皇族、将领都有旗帜,行军打仗更是少不了形形色色的旗帜,城头也矗立着许多旗帜;但沃松自然不会因为旗帜太多而惊讶,他是因为其中一面从未见过的旗帜而吃惊。
    “那面旗上,绣的可是太极八卦图?”沃松指着那面旗帜说道:“恕在下眼拙,为何会出现这样一面旗帜?”
    “那面旗帜,是都尉刘琦的旞(帅旗),他崇信道教,所以选择太极八卦图为自己的旞。”李珙解释道。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这面旗帜另有玄机。
    它确实另有玄机。在张兴权率领先锋军离开嗢鹿州城赶去阻拦大食人后,刘琦也不知脑子抽啥风(李珙视角),忽然跑来对李珙说,要设立一面代表安西大都护府的旗帜;又说因大唐崇奉道教,这面旗帜的图案应当定为太极八卦图。
    李珙当即拒绝了刘琦的请求。大唐只有代表天子或个人的旗帜,从来没有代表某个地方或衙门的旗帜。麒麟黄旗、白虎白旗与龟蛇玄旗虽然时常立在三省六部中,但实际上代表的仍然是天子,不是衙门。
    刘琦反复劝说,李珙就是不答应。刘琦脑筋一转,忽然问自己将太极八卦图作为自己个人帅旗的图案是否可以。
    李珙一时被难住了。按照规矩,帅旗由将领自行定夺,没有规定帅旗不能是太极八卦图,而且大唐崇信道教,满大街都能看到太极八卦图,这也不犯忌讳;但通常情况下,将领只是绣自己的姓氏,还没有过绣其他东西的。
    他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点头答应:“你可以绣太极八卦图。”
    “多谢都护。”刘琦立刻出言感谢。
    “但我有些疑惑,你为何要在自己的帅旗上绣这图案?”当时李珙又好奇地问道。
    “敢问刘都尉,为何要在旞上绣这图案?”此时沃松也十分好奇地询问起来。
    “因为本人崇信道教,又没有旁人在自己的旞上绣这图案,所以我这样做。”刘琦给出了与当时应对李珙差不多的理由。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可沃松觉得不是真实理由。但他也不好再问,只能笑着又说了几句话,对刘琦夸赞一番,放下此事继续向城内走去。
    刘琦说的,确实不是真实理由。真实理由很简单,刘琦根据后世惯例,认为大唐应该拥有一面国旗;现在他影响不到整个大唐,就想让安西大都护府拥有一面‘府旗’。
    而正好此时安西最大敌人大食的旗帜是代表天方教的绿旗,不会涉及旗帜图案的刘錡就认为安西大都护府的‘府旗’应当是代表道教的太极八卦图。
    但‘府旗’的概念也被李珙否决。刘琦一气之下干脆将其作为自己的个人帅旗。就这样,一面与众不同的旞就此诞生。当然,这个真实理由是不能与别人说的。
    众人说说笑笑,走进城内。沃松又注意到城内似乎没多少人,十分萧条,不禁有些好奇。他之前虽然没来过嗢鹿州,但也知道这座城是大城,人口少说也有二十万,不应当这样萧条才对。
    不过他很快想到缘故。‘看来大食人即将打到这座城,丰王将城内百姓都撤到其他地方,以免万一城破,百姓被大食人屠戮。’
    他这次想的却是不错。由于刘琦打算与大食人打巷战,为避免大食兵恼怒之下屠城(他并不知道根据并波悉林的最新命令,大食兵不需要恼怒就可以随意屠杀城中百姓),他将城内所有百姓,包括青壮都要迁出城。
    其中老幼妇孺暂时搬到都督府城东北面、伊丽河北面的几座小城,大多数青壮则就安置在与府城隔河相望的对岸。所有将领都认为并波悉林在夺取府城前不会分兵占领对岸,刘琦也将河北岸当做了打巷战的后勤基地。
    因为城内百姓众多,在派出张兴权带兵阻拦的同时已经开始迁移。百姓虽然安土重迁不愿搬走,但想起从碎叶城逃出来的人诉说的大食人有多残暴,担心嗢鹿州城万一被攻陷大食人也进行屠戮,纷纷答应搬走,搬迁还算顺利。
    他们很快走到李珙为沃松准备接风宴的酒楼,这也是整座嗢鹿州城现下唯一还开门的大酒楼。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十分热闹;又有美味的下酒菜,再加上众将领已经很久没被允许吃酒,虽然一开始众人互相都说不多吃,不多吃,可渐渐就多了起来。
    吃得多,话也多起来。在场将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出了口。
    ‘唐军不打算采用一般守城法子?那如何守城?’听到一名将领说的话,沃松有些好奇地想着。
    因这事关他们大勃律一千士卒的生死,沃松十分关切,就想出言询问。但他看着脸已经泛红、开始胡言乱语的将领,又看向坐在主位双眼也有些迷离的李珙,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等明日众人都清醒过来后再询问吧。’他想着。
    想过此事,沃松举起酒杯,就要再去敬李珙一杯酒。可刘琦忽然向他走来,要与他吃酒。沃松不敢拒绝,只能答应,与他一边闲谈一边吃了几杯酒。
    “沃松太子,”聊着聊着,刘琦忽然问道:“在下有个疑惑,希望太子解惑。太子为何会带兵赶来支援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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