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自尽了?”见到面前的大食人倒地身亡,丹夫愣了一下说道。他不在意能否生擒大食兵,但对大食兵忽然自尽很疑惑。许多喔鹿州本地士卒都与他一样想法。
    “竟然自尽了。”雷诺说着与丹夫同样的话,但语气完全不同,带有庆幸之意。他虽被苏教官说服,但内心仍然希望这几个大食人死,哪怕多活一天他也不愿意;而且他担心李都护未必会处死他们。现下六个大食人自杀,他也不必再担心了。
    与雷诺一样从碎叶城逃出来的人差不多都这样想,松了口气。
    “竟然自尽了。”陆队正则带着释然的语气。首立生擒大食兵的功劳自然不错,但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将领有机会立下这个功劳,但却一直没有被生擒的大食兵,他忽然生擒几个到底是不是好事还很难说。现下大食兵自尽,也省得他纠结。
    “此人为何自尽?”苏教官大概是此时此地唯一一个对大食人自尽感到惋惜的人,他走到其中一具死尸旁,蹲下身子疑惑地说道。他适才瞧的很清楚,这人先自尽,旁人才跟着自尽。他又仔细看了几眼尸首,虽未穿铠甲,也确定他是将领。
    “或许这人出身大食名门,为家族名望着想不愿被俘。”陆队正说了一句,又道:“苏教官,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空看几具大食死尸。”
    “陆队正,你还要带兵攻打下一户宅院不成?”听到他的话,苏教官不由得站起来,出言问道。此时周围宅院都已经被惊动,他们站在屋里还能听到附近传来的喊杀声,这时再攻打大食人控制的宅院伤亡必定惨重;而刘都尉反复叮嘱避免伤亡。
    “你想哪儿去了。”陆队正道:“咱们昨夜就战死三人、重伤五人,还有十人虽算轻伤但今日也没能来与大食奴打仗;今日又重伤三人,几人轻伤,能战之人才三十几,我岂会还带兵攻打大食奴?”
    “我说的是收拾这户宅院。”他继续说道:“咱们夺取的这户宅院可是三进大宅子,而且院墙很厚、房屋结实,夺下了一定要坚守,可不是能放弃的宅院。”
    “咱们虽然明天白日就要与新从河北大营调来的将士交接,不再防守这户大宅子,但在交接前总得将大食奴尸首都扔出去或挖坑埋了,房顶的瓦片补上、四处散乱的兵器也收起来吧?”
    “还不知道交接之兵何时来,若他们一大早就来了,咱们却还没收拾好,岂不是耽误时候?所以得赶快把院子大略收拾一番。”
    因他这一队死伤不少,今日白日已得刘琦准许撤到河北大营休整;但他正要撤到地道,忽然听说刘都尉今晚要亲自带兵发动反击、攻打大食人。他又与麾下士卒商量后决定再留一日,参加今晚反击。
    但今晚反击过后他这一队伤亡已经超过六成,实在不能继续与大食人交战,所以明日白日就要将占据的宅院交接,他也因此说出这番话。
    “说的也是。”苏教官立刻吩咐起来:“杜明,你这一火收拾前两进院落,厢房也记得瞧瞧;其余几火收拾正房。”
    “是。”众人答应一声,收拾起来。有人将大食人尸首拖到院子里焚烧了,有人捡拾地上的兵器,有人拔出扎在墙上或家具上的箭矢,有人走出房屋,顺着柱子爬上去,要将屋顶瓦片补上。
    “宋五,……,你们几个干的不错。”陆队正又找到宋五等五人,称赞他们道。若没有他们掀开屋顶瓦片使光透进来,又射箭吸引大食兵注意,他们没那么容易消灭这支军队。
    “我必定奏报校尉,对你们进行赏赐。”陆队正夸赞几句后又道。
    “不必了,”宋五却说道:“只要是能多杀大食奴的事我心甘情愿去做,不必赏赐。”
    “你呀。”听到这话,陆队正不由得叹了一句。宋五不像雷诺、曹家兄弟那样将向大食人复仇挂在嘴边,但心中对大食人的恨意一点不少。如果有法子能杀光大食人,他宁愿用自己以后生生世世投生为畜生来换取。
    “宋五,你不在乎赏赐,但别拦着旁人接受赏赐。”陆队正想了想,将他拉到一边悄声说道:“虽然大家都深恨大食奴,但也有许多人想得到赏赐。你不要,另外四人也不好要;可他们又想要,岂会不怪你?你也平白无故得罪四人。还是要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了。”宋五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听陆队正这样说,点头答应。
    “这才对。”陆队正笑道。
    说完此事,陆队正离开宋五等人,又看向旁人。他忽然瞧见丹夫、米特与史鼐三人正吃力地捡地上的兵器,忙走过去说道:
    “丹夫、米特、史鼐,你们三人适才与大食奴搏杀时胳膊都受了伤,快去一旁休息,别捡兵器了。回河北大营后也要在伤兵营好好休养一阵,待伤完全好了再归队。”
    “是。”三人立刻答应一声,将已经拿在手里的兵器放到门口。
    但随后他们三人却忽然不知应该作甚了。他们胳膊受伤似乎什么活计都不能做,但干站着又觉得十分不舒服。
    “咱们去收拾第三进院子。”丹夫忽然想起院子最后一进,说道。
    “好。”史鼐立刻答应。其实刚才唐卒与大食兵根本没在第三进里搏杀,有甚好收拾的?只是找个地方躲一躲而已。
    他们经过穿堂,走进第三进院子。这一进院子有一排后罩房,两侧有角院与厨房,院中还有几颗大树。当然,此时这些大树只剩下漆黑的半截树干,枝叶全部烧光;就算树还没死,要长回原来的样子也得数年光景。
    “大户人家真是奢侈,建这么多房子,还都是砖石的,这得花多少钱呐。”见到后罩房,史鼐叹道。
    “不论多少钱,现下都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他们也住不得了。”丹夫笑道。虽然大火已经熄灭,可这些房屋外墙都熏的漆黑,大食人也不收拾,仍是一派被火烧过的景象。
    “正房,两侧厢房,后罩房,角院,东西耳堂,侧座房,挤一挤可以住进来一个团,这户宅院真大。”米特又道。
    “大难道不好?”丹夫又笑道:“能驻守的士卒更多,对防守宅院也有好处。”
    “说的也是。”米特答应一声,继续在院子里走着。他走了几步,忽然见到在漆黑一片的地上,自己没走过的地方有脚印,不由得说道:
    “大食兵其实安排值守挺细致,院墙这样高难以从外面翻墙进来的第三进院子还安排士卒值守。只是值守之兵不大警惕;大约是没想到咱们敢反击。”
    “哎呀,忘了一件事。”听到米特的话,丹夫正要搭话,忽然想起一事,叫道。
    “何事?”史鼐追问道。
    “攻打宅院前,宋五哥观察过后不是说第三进后院还有士卒值守?当时陆队正还说等杀了正房里的大食兵就来杀这人,但后来却把这人给忘了。现下他多半已经逃走。”丹夫道。
    “应当是逃走了。”史鼐也想起此事,说道。眼见自己一方即将全军覆没,大食兵还不跑是想等着被乱刀砍成肉泥么?
    “得向队正禀报此事。”丹夫说。
    “还是算了吧。”米特劝道:“队正都忘了这个大食兵,你还禀报甚?况且只是逃走一人而已,也没甚大不了的。”
    “说的也是。”丹夫觉得米特说的话有道理,又打消了奏报的念头。
    他们三人又在后院待了一会儿,听第二进正院里传来的声音变得轻些,又走过穿堂来到正院。
    这时所有战死大食人的尸首都已经被搬到院里的草地上,一名士卒用火把将尸首全部点燃,顿时一股烧肉的味道传来。这味道闻起来还有些香味,但想起被烧的东西是甚,众人又感觉十分恶心。
    兵器也都已经收拢过来。那些已经坏了不能再用的由没有受伤的士卒带着,拿回去交给铁匠;还能用的大家挑挑拣拣都充作自己的兵器。
    等到屋顶也补好,众人算是将宅院收拾好了。此时离着天亮还有段时候,大家都很困,于是留下几人值守,其他人走进正房去休息。
    “你们几人定要认真值守。难保大食奴心有不甘想重夺这户宅院,必须严加守备!”苏教官又嘱咐这几人道。
    “是!”他们齐声答应。
    苏教官点点头,又吩咐几句,也要进正房休息一会儿。这时他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许多,走到院墙边向附近的宅院看去,也瞧不见适才时常飞过的箭矢。
    “看来已经夺下大食奴守备宅院的士卒都已将大食兵歼灭,没夺下的已经撤走,大食奴也并未动兵重夺宅院。”他自言自语一句。
    “总共攻打大食奴三十多处宅院,也不知夺下多少,未能夺下多少。但愿我军大胜!”他又轻轻说了一句,从墙头落下来,前往正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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