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尉给咱们写信?他信了毕常勇?”唐少栋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说道。
    “正是。”那人笑着回应。
    “太好了!咱们可以返回家乡了!”唐少栋兴奋地叫道。
    “你说话小声些!”那人说道:“你是将军护卫,你的帐篷离着将军大帐这样近,万一被将军听到,你即使死了也抵偿不了你的过错!”
    “我错了,我错了。”唐少栋闻言立刻捂住嘴,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帐篷外面有响动,连续说了两遍。
    “以后你再这样咋咋呼呼的,甚底事情都不会告诉你!”那人又嘱咐一遍,然后说道:“刘中尉的信中说约定后日里应外合打败大食军。”
    “要怎么做?”唐少栋追问。
    “毕常勇已将咱们知晓的那一处补给存放之地告知刘中尉,刘中尉今晚会偷偷派人绕过大食营寨,要烧毁那处补给。想来驻扎在那一处的大食军将士连续驻守数日,不会太过严密,偷袭多半可以成功。
    之后,刘中尉会忽然拔营起寨,带兵向后退却。这时已经得知那处补给被烧毁的侯梅德必定摸不到头脑,下意识带兵追上去。在行军中阵势必定出现破绽,到那时安西军忽然发动反击,我军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歼灭大食军。”
    “好,好。”唐少栋连叫两声,又问道:“详细怎么做?”
    “你身为何普护卫,后日行军时尽量与何普之间的距离短些,一旦众人喊出‘杀贼’的口号,立刻控制住何普!”
    “这恐怕不大容易。”唐少栋说道。他当然很想抓住何普、立下这个大功;可何普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脑袋非常值钱,所以对护卫不仅发放俸禄的时候非常慷慨,而且平时也倍加关心,大多数护卫虽对何普的种种做法并不支持,但仍对他忠心耿耿。
    像唐少栋这样支持反正的护卫极少,想抓住何普极其困难。
    “若不能生擒,将他杀死也是一件大功!”那人又道。
    “我知道了,李大哥。”唐少栋顿了一下,点头答应。
    他本想说想杀掉何普也不容易,何普行军中定然身穿精良铠甲,戴着头盔,绝对不是弓箭能杀死的;而投掷长矛毕竟不像射箭那样快速,容易被躲过;近身搏杀更是想都别想。
    可意图反正之人当初之所以向何普护卫渗透就是为了或擒或杀何普,不然何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且唐少栋自己心里也抱着擒杀何普的心思,所以没有说出困难。
    “我要回去了。你这两日记住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以防被何普发现。”名叫李宗保的副百夫长又嘱咐一句,转身离开。
    ‘后日行军时我定要随时做好射箭准备,一旦喊出‘杀贼’口号就向将军射箭。我不射人,射马,将军总不会用铁甲将马头也挡起来。只要射死马匹,将军就是瓮中之鳖,要么被生擒,要么在乱军中被踩死!’李宗保走后,唐少栋这样想到。
    但他想着想着,忽然不忍心起来。无论如何,何普从未亏待他,杀死这人也就罢了,射死马匹让他在战场上被万马踩踏至死,唐少栋觉得十分不忍。
    ‘罢了,还是尽可能杀了他吧,以免他受罪。将军若被生擒了也会承受酷刑,所以也不能让他被生擒,若有被生擒的可能我也一箭射死,以偿还他对我的恩情。’
    想到这里,唐少栋心里不再纠结,将外衣脱掉,躺到床上休息起来。不一会儿就响起呼噜声。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就到了后日。安西军果然如同前日李宗保与唐少栋说的那样,先是夜里偷袭,烧毁一处补给。第二日清晨天亮后立刻拔营起寨,调转方向,向北而去。
    得到这一消息后,当时正在写送往木鹿城的请求拨付更多补给的侯梅德登时就愣住了。昨夜的补给定是被安西军烧毁,但若刘琦已经有了撤退之心,何必派人烧毁?只是为了临行前出口气?
    侯梅德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下令全军追上。若刘琦真的要撤走、停止攻打呼罗珊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他还有别的想法,自己带领的骑兵与安西军分开可就是巨大过错了。宁愿将士们累些,也不能犯过错。
    当然,他也不会对安西军发动进攻,只是不远不近的缀着,一直跟到乌浒河岸为止。
    两军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日。伴晚时分安西军安营扎寨,侯梅德也下令大食军在安西军以西十里外扎营。扎营时两边各留了些骑兵与敌军对峙,不过都没有发动进攻的心思,只是相距一二百步对视,营寨扎好之后各自返回。
    “将军,今日秦那军行走的道路不是他们的来路。”望着逐渐瞧不见的安西骑兵,与侯梅德一同站在营寨边缘望着安西营寨的一名将领说道。
    “白舍尔,这还用你说?”另一人立刻呵斥道:“将军岂会看不出来?”
    “将军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我只是提醒像驴一样蠢笨的人。”白舍尔冷笑一声。
    “你说谁像驴一样蠢笨?”那人立刻炸毛了。
    “谁像驴一样蠢笨,谁自己心里清楚。”
    “你……”那人又要说话,但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侯梅德打断:“你们都住口!现在我们面临的形式这么危险,还有心情说笑!”
    “我们错了。”跟在他身后的众将领纷纷说道。
    “白舍尔,你刚才第一个说出秦那军这时走的道路与来时走的道路不一样,你觉得秦那将领为什么要这样做?”侯梅德见状略微点点头,问起正事。
    “属下认为,是因为这条道路南侧就是卡拉库姆河,他们是为了紧贴卡拉库姆河。而好处,第一是用水更方便。他们来时走的道路虽然附近也有小河,但水量远比卡拉库姆河小。所以走这条路虽然比走来时那条路的路程更远,但军队负担反而可能更小。
    其二,则是卡拉库姆河可以行船,秦那人可以将船只开进这条河流,将部分士兵与辎重放到船上,进一步减轻军队负担。
    同时,在秦那人可以调动船只的情况下,他们或许还打着给我军造成损伤的想法。
    我军全部都是骑兵,没有携带投石车。如果秦那人在船只上安装几架投石车,向我军发射石块,就能够给我军造成损失,而且我军根本无法还击。虽然这点儿损失不会改变战局,但可以让秦那将领心里好受些,对士兵们也更容易交代。
    这就是属下想到的全部内容。”白舍尔最后说道。
    “想的比较全面了。”侯梅德说了一句,看向刚才与白舍尔拌嘴的人。“法兑尼,你应该也早就注意到秦那军走的道路不是来时的道路,而且对此进行了思考。说说你的想法。”
    “是。”法兑尼立刻答应一声,可迟迟没有下文。他虽然注意到了道路不同,但完全没有继续思考的想法,抱着‘侯梅德将军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心思带领麾下士兵前行,刚才只是因为一向不白舍尔关系不好故意吵架,根本不是有备而来。
    听到侯梅德的话后,法兑尼迅速转动脑筋,思考安西将领可能的用意,但在侯梅德的目光逼视下他十分紧张,什么都想不出来;而且随着将军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而越来越紧张,脑袋甚至变得一片空白。
    见法兑尼这幅样子,侯梅德就要大声痛骂。他这段日子压力很大,早就想骂人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自然要大骂特骂。
    可他正要张嘴,忽然瞧见站在法兑尼身侧一人,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法兑尼脸上的表情顿时振奋起来,对侯梅德说道:
    “将军,就在我军扎营的地方以东二十里外,有一片丘陵。这片丘陵的面积不大,高度也不高、很低矮,所以官方没有起名,当地人称之为拜拉姆丘陵。
    拜拉姆丘陵也在卡拉库姆河北面,但与这条河流中间还有一段距离,秦那军有可能在丘陵内埋伏士兵,待我军经过时进行袭击。我军都是骑兵,进入丘陵行动不便,很难反击。
    当然,这种袭击就像从船上向我军发射石块一样,不会对我军造成多少损失,可能够挽回狼狈逃走丢失的面子。”
    听完这番话,侯梅德看了法兑尼一眼,又看了刚才同他说话的人一眼,没说话,只是又问其他将领的想法。法兑尼见状松了口气,又转过头感谢刚才提醒自己的人。不过他转过头后先愣了一下,之后才出言感谢。
    侯梅德与众将领议论一会儿,因附近的地形十分简单,他们又已经基本确定安西军要撤退,所以旁人也没说出其他值得在意的观点,众人都认为安西军会从丘陵或河面上向自家军队发动袭击。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秦那军只有这两种方法能对我军造成损失,明日行军时靠近卡拉库姆河的军队注意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秦那军船只,靠近丘陵一侧的军队注意防备从丘陵中射出的箭矢与长矛。”侯梅德最后说道。
    “是。”众人答应一声,见他没有其他吩咐,纷纷转身离开。
    但待大多数人离开后,侯梅德却忽然拉住一人,对他说道:“何普,你刚才并没有发言,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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