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旬之后,张辽手扶铁铧犁具,驱赶耕牛开荒犁地。
    “此物如何?”
    张汛目露得意,询问身旁的内门执事张刑。
    “真乃奇物也,饱读史书的士子大夫们大多对奇技淫巧之物多有鄙视,此物去繁就简,不仅大大节省人力,更是节省蓄力,以我张氏现有族人,开垦荒地多种万亩良田不成任何问题。”
    麻巾裹头,年方二十有二的张刑震惊之余,已然瞧出犁具的不凡。
    张汛放肆长笑,极其失态,张氏嫡亲一脉就他跟二弟两人,此犁具一出,定然能够聚拢族人之心,巩固嫡脉地位,能够打消旁支些许的非分之想。
    无论是地方豪族,还是世家望族,旁系取代嫡系者多矣。
    嫡脉一旦败落无力领导家族前行,兴起的旁支自然就会取而代之,这是保证家族兴盛前行的残酷规律。
    张氏自然也有此种危险,追根究底自是因为张汛和张辽兄弟两人上无父母坐镇,下无尺寸之功有功于家族,仅靠着嫡系血脉维持着家族之主的地位。
    张刑开怀大笑,对于张汛的失态甚是理解,作为内门执事,他深刻的明白这对孤兄寡弟肩膀之上的担子有多重,张辽虽少不更事,但张汛独自肩扛一族之兴衰,自然免不了忧患意识。
    张辽指点自家的工匠,耗时半旬,这才打造出了曲辕犁。
    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犁具,定然能够大放异彩,吸睛夺目。
    张辽扔下犁具以袖口擦汗,拿起陶壶痛饮几口凉茶之后,这才看着比他年长八岁尚未行冠礼的张汛说道:“兄长,不妨一试?”
    “还请族长稍微压一压喜悦之情,就让我先试一下这农耕利器。”张刑迫不及待地说道。
    张汛笑着以手示意,张刑三两步奔到曲辕犁跟前,手持左右横亘而出的木柄,吆喝着耕牛翻耕着黄土地。
    “二弟,纵观族内诸子,兴家盛族,光耀门楣者非你莫属。”
    张汛对于家族的前景甚是看好,将所有的美好期盼放在了二弟身上。
    “兄长,你谬赞了。”
    “大丈夫立于世间行走,何必谦虚?汝天生就比我富有气力,膂力惊人且虎背熊腰,乃是学武奇才,就学以来,在经学一道上面的理解也比我高明很多,将来为官为将何足道哉!”
    在张汛眼中,自家二弟自然是文武全才。
    虽说三岁看老,可是,张辽瞅了瞅自己年方十二的身躯,实在不敢将兄长对他的形容联想到一块。
    要说比起一般的同龄人甚为健壮还说得过去,至于其他的形象权当是兄长在夸大其词。
    “兄长,你对我的期望太过苛刻了。”
    张辽不是谦虚,实在是即将奔溃的大汉天下太过混乱,对于未来他有所野心,否则对不起自己高贵的灵魂,可是,想要有所作为是何等的困难他同样一清二楚。
    一切,还得一步一个脚印,从眼前的小事逐渐积累资本,好为将来做一番准备。
    “未必,将来之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张汛满含严肃的道:“我作为家族之长,以后有所作为的可能性不大,一切都要服务于家族事务,你就不同了,不管有什么志向,大可以尝试一下。”
    “兄长之期盼,我必牢记。”
    “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张汛换下张刑,亲尝犁具耕地之效果。
    自从张汛得知他的脑海当中多出来了一些东西之后,兄长自是相信,为了得到实物证明,兄长忙前忙后甚是急切。
    张辽对此欣然理解,也乐于将后世之物搬到当下。
    从今往后,诸多奇巧之物将会不断问世,自然无需藏拙。
    “二叔,你所督造之曲辕犁甚是不凡,宛如神迹,当为家族珍宝秘密私藏,不可轻易外传。”
    张刑的出发点站在一家的利益之上,没有造福旁人的半点心思。
    “以后莫要唤我二叔,听着别扭。”
    张辽嘴角哆嗦,对于张刑对他的称呼倍感牙疼。
    辈分大也有坏处,让一个挺拔汉子叫他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小少年为二叔,无论怎么听都让他觉得滑稽。
    “二叔以前不曾多说什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张刑疑惑不解的道:“家族之内,这声二叔不得不叫,族规森严容不得任何人放肆,我要是嘴贱不遵族规,即便族长大度容我撒野,族内长辈还不得打烂我的屁股,莫非,二叔看我有过失,想要借用族规惩戒我以此来立威?”
    张辽凝望张刑,对于这位心直口快的汉子无可奈何。
    了解张刑的人认为这是耿直的性子使然,有一说一,要是不了解的人还敢这么说话,不落个顶撞的罪名才怪呢?
    张辽就为了一句简单的称呼,让这位雄壮汉子心有芥蒂。
    张刑梗着脖子等候着解释,他想当然的认为,张辽若要立威的话,也得说明自己的具体过失,否则的话,这心里可不畅快。
    “不让你叫我二叔,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人把我叫老了,你可明白?”张辽耐着性子解释。
    “不明白,二叔辈分虽大,可要说老,也太徒增笑料了吧?再说了,哪有辈分能把人叫老一说?”张刑趾高气扬的开口,眼睛余光放在了没有他手腕子粗的张辽大腿上。
    “我没有立威的荒唐想法,更没有说你有过失,你总该相信吧?”
    张辽越发富有耐心,口唤张刑为贤侄的想法自是没有,不过,对于宗族统治乡里的雏形有了一个模糊了解,他不认为这是弊端,反而可耻的认为这对他大有裨益。
    起码用不着光屁股闯天下,年龄虽小,但手中亦有一定的权力。
    “二叔情真意切,我当然相信。”
    “是不是错怪我了?”
    “是。”
    “你说,该不该打!”
    “该打。”
    “去找一支让我打你的树枝来。”
    “自无不可。”
    张刑放顾四野,折下一支野柳粗枝,递给了张辽。
    张辽拿过野柳粗枝,却没了打下去的心思,好笑的道:“知道这树枝打在你自己身上,为何不挑一根细柳枝,偏偏为何选了一支最为粗壮的?”
    “既然挨打,自然要认真对待,焉能敷衍处之。”张刑粗声粗气的说道。
    “哎,还是算了吧。”
    张辽说话间扔掉了粗柳枝。
    张刑捡起柳枝重新递给了张辽,理所当然的道:“我也认为自己该打,大丈夫说一不二,岂能空说不做,毫无诚信可言。”
    张辽死盯着认真严肃的张刑,缘何,自己的体恤之意为何就变成没有诚信可言了呢?
    无奈之下,只能挥舞柳枝稍加惩戒张刑手掌。
    张刑总算是雨过天晴,吹吹手掌嘿嘿笑道:“二叔气力也忒小了,还不如三岁小童呢。”
    张辽气急败坏的道:“不识好歹的粗货,我体谅你,竟让你小觑与我,来,重新打过。”
    张刑双臂甩动拍着屁股蛋子,口唤族长奔向张汛,远远都能听到告状之语。
    “原以为是个粗汉子,没想到却有几分心思。”
    张辽啼笑皆非,张刑看似粗狂,可实际上哪里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通过两人的这番交锋,张辽哪里还敢小觑张刑。
    对张刑来说,未尝不是试探张辽的途径和方式。
    毕竟,张辽表现出来的奇异之处,不让族人惊疑才是咄咄怪事。
    张辽看着张刑疾奔远去,心中十分欢快,张刑自认为通过试探了解了张辽为人,可是,张辽无时无刻不在了解着别人,轻打张刑手掌,自然是为了拉近跟张刑的关系。
    此时此刻的张辽,就像是织了一张蛛网,他迫切的想要将更多的猎物笼络到蛛网之内,这一切,自然得从家族内部施行,然后才能向外拓展。
    这份心思深埋心底,不能也不会告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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