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连夜带安伦往上林坊坊主董奇容的府宅而去。
    夜深人静,曲巷里除了巡更的更夫,再无他人。
    到了董奇容家门前,杨云直接上去敲门,半天后才有一个三十来岁满身痞气的中年人出来开门。
    “谁?不知这是上林坊主之家?想找打不是?”开门者语气非常蛮横。
    杨云道:“我乃董坊主登门邀请的客人,这边有紧急事情,快带我进去见他!”
    开门的中年男子双目圆瞪,撸起袖子:“这个时间点了,你算哪门子的客人?哥几个,有人闹事,麻利点儿!”
    在其招呼下,门廊后冲出来六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其中两人手上拿着叶子牌,似是看家护院时聚众赌钱。
    杨云对这群人没有丝毫客气,一伸手,直接隔空抓住开门那人的衣领。
    那人尚未搞清状况,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人在半空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怎么都挣脱不了。
    后面那群汉子一看这情况,眼睛都瞪直了,怎么都不明白护院管事是如何被杨云定在半空中的。
    “董坊主今天刚去我那里送过礼,你们这群不开眼的家伙,将有大事发生,再不带我去见,别说我不饶过你们,董坊主也会收拾你们!”杨云威胁道。
    “这……妈呀……你们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把手?”开门那人在空中张牙舞爪,丝毫也没有服软之意。
    后面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道:“我跟董郎君一起去过醉仙楼,这位乃是本坊新出的仙人。”
    经他解释,这群人才知杨云并非善茬,董奇容也的确邀请过杨云上门做客。
    “这位仙人,请手下留情,您老本事大,千万别用在小的身上。”
    被杨云抓住的那中年男子瞬间认怂,“您老先把我放下来,小的落地后,立即进去通传。”
    杨云放下那人,喝道:“通传就不必了,直接带我进去见你们家主!”
    ……
    ……
    董奇容入夜后已休息,急三火四地被人从内院叫出来,得知是杨云前来拜访,董奇容朝护院管事喝问:“何事不能等天明?”
    “董坊主,若非急事的话,我不会半夜前来叨扰。”杨云的声音传来。
    董奇容这才知道,原来杨云不经通传人已进了他家内院。
    董奇容脸色立变,上下打量杨云:“杨道长,你这是何意?明日你要去面圣,今晚到我府上来作何?你这可是擅闯民宅!”
    若是遇到普通百姓这么干,董奇容早就叫人把犯他忌讳的人抓起来,但现在是刻意结交的对象如此做,他就要掂量一下后果了。
    杨云道:“今夜将有大事发生,不得已只能擅闯入贵府求助,望董坊主理解。”
    “大事?”
    董奇容一脸迷惑,怒气仍旧未消除。
    杨云在自身不占情理的情况下,只能装腔作势,厉声道:“我方才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惊讶地发现今夜洛阳城将会地动山摇,百姓面临极大的死伤。”
    董奇容先是一怔,随即不屑地撇撇嘴:“杨道长,如此危言耸听,也无法抵消你擅闯民宅的罪过……就算刘府尹当前,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但董奇容不信,旁边那群痞子也不信。
    董奇容并不是读书人,坊主这名头很好听,实际上却只是洛阳官府伸到民间的触手,属于大唐不良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要掌握一个坊的基本情况,黑白两道都要吃得开,董奇容手下豢养了一群打手。
    杨云心知,触怒董奇容,若不拿出点真本事,莫说让董奇容帮他疏散百姓,怕是连这门都走不出去。
    “那你是不信我的本事,还是不相信刘府尹的眼光?”杨云厉目望向董奇容。
    “哼!”
    董奇容轻哼一声,大概意思是谁都不信,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随后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旁边的那帮痞子上前拿人。
    杨云一伸手,左右两个作势就要扑过来的痞子身体不受控制,被硬生生拽离地面,手舞足蹈中,身体相向平飞,头撞在了一起,然后“噗通”一声跌落地面,发出“唉哟”“唉哟”的惨呼。
    董奇容一看这情况,连退几步,警惕地打量杨云,声色俱厉:“杨道长擅闯民宅还不算,又要出手伤人?”
    杨云道:“只是想让董坊主知道,我能得刘府尹赏识,可不是光靠这一张嘴!”
    说完又是一伸手,冲出来护主,挡在董奇容面前的一人被杨云隔空抛了出去,足足飞出两三丈远,撞到墙壁上落下来。
    董奇容直面杨云,吓得再退几步,来到墙角,退无可退,面如金纸。
    “郎君,这位道长真邪乎,在门口时他对我伸伸手,我就被他用法术举到半空中,怎么都挣脱不了。”
    护院管事战战兢兢地道。
    董奇容喝斥:“站一边去!”
    随即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努力站直身体,对杨云道:“杨道长果然神通广大,刘府尹慧眼识英才,在下佩服。但你上门来说今晚会发生地动,事关重大,非老夫能相帮!来人啊,送客!”
    他下了命令,却没人敢真正上前“送客”。
    杨云给他们的震撼太强烈了。
    他们以前也见识过道士的神通,多用在鬼神方面,真正能以一敌十的本事,他们从来没见识过。
    谁都知道上前跟杨云作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杨云道:“董坊主今日前去醉仙楼相见,曾提及有事情可来求助,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便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圣上即将抵达洛阳,洛阳若发生地动,百姓死伤不在少数,若你能提前预知,救灾有方,何愁不得圣上赏识?”
    “嗯!?”
    董奇容脸色一变,若有所思。
    杨云再道:“今晚我无功而返,若真有地动发生,到时不但你错失功成名就的机会,还会被刘府尹迁怒!不知你这屋舍能否扛得住地动侵袭?”
    董奇容犹豫了。
    作为坊主,相当于后世的居委会主任,不算是正式的官员。
    虽然这个职位有一定油水,却毫无地位可言。官府只是靠他来维持地方秩序,谁会正眼瞧上一眼?
    坊内富户和士绅愿意听他的,但住在这里的门阀和官宦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护院管事道:“郎君,这位仙人说的很有道理,若事情真的发生了,不知有多少街坊会被埋在瓦砾堆里!要不……我们试试?”
    董奇容怒视护院管事一眼,再对杨云道:“即便杨道长一语成谶,怕也无济于事,如今夜深人静,坊里人家均已睡下,坊门也早已关闭,如何能把人们从屋舍内叫出来?”
    “若董坊主真有心为百姓着想,不妨听我的。”
    杨云正色道,“可派人找来柴火和桐油,将其置于马车拖拽的货箱里点燃,然后驱马游走于大街和曲巷间,敲锣打鼓,以走水之名将百姓从户中唤出。待百姓出户后,借口防止有人趁火打劫,立时封闭大门。最后,派人以快马通知周边各坊,在地动发生前,能通知多少人是多少!”
    “这……这……”
    董奇容非常不想承担责任。
    哪怕杨云说的是对的,他宁可只通知亲戚朋友一声,让他们连夜出来躲避一下,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杨云道:“董坊主,这是你功成名就的良机,此生未必再碰上。即便事情未发生,你只管将责任推到我头上,况且坊门关闭,只当是你组织百姓做了一次防灾救灾演练,而对外则宣称失火便可。”
    董奇容犹豫不决。
    旁边护院管事道:“郎君,这事对我们没有什么任何坏处……实在不行,我就出去放几把火,点燃几个偏僻点的宅院,别烧到人就行……回头找个理由推脱其实不难……真有那不识相的,休怪……”
    这护院领班感受过杨云的能耐,对杨云说出的话深信不疑。
    再者他有点鬼机灵,想借董奇容下令放火之机,去平日一些不听使唤的人家放上两把火。
    但被董奇容一瞪,他的话戛然而止。
    杨云很清楚,董奇容作为上林坊地痞流氓的总头目,以前为教训对头,放火的事没少做。
    董奇容犹豫好一会儿,道:“杨道长,那老夫就信你一次,但请恕老夫不能通知周边各坊,免得惹来笑话,最多派人通知府衙,除了这上林坊老夫能做主外,外面的事就由刘府尹做决定!”
    ……
    ……
    董奇容胆小怕事。
    但能让董奇容通知上林坊百姓,杨云已知足。
    现在就是要争分夺秒让百姓走出家门,他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这意味着地震将会在任何时间段发生。
    董奇容派了家丁出去通知,同时召集手下把柴草和桐油从库房搬出来,再以马车装载,带出去放火,制造火光和烟雾。
    “更夫通通叫来了!我让他们敲锣打鼓,争取让曲巷每户人家都能听到。”护院管事简单召集人手后,回来向董奇容回报。
    董奇容看向杨云,想听取杨云的意见。
    毕竟这件事是杨云一力主张的。
    杨云道:“把能召集到的力夫全都带上,沿途多找人,家里人丁兴旺的不用担心出不了户,但鳏寡老弱却不同,需要人帮忙。至于这把火如何放,要董坊主来做决定。”
    董奇容一咬牙:“那好,就听杨道长的,今晚闹腾一下,大不了就当是坊内失火,闹出一场乱子来……来日且不可对坊外人提及,若成了,郎君我有肉吃,也少不了你们的汤喝。”
    护院管事带头吆喝:“听郎君的!”
    “走!”
    “走水了!”
    “火龙队跟上!”
    ……
    一群人冲出董家。
    杨云并未留在董家等候消息,他要亲自上街帮忙疏散百姓。
    他还想借助何五六的关系网,让洛河周边的帮派势力传话,让百姓尽快从家里出来,能救多少是多少。
    当然,到此时他其实仍旧不能确定,这场地震是否真的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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