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的生意很是不错,从我进来到现下,已是座无虚席。
    伙计给我添了茶水。
    “席瑜与那妖太子从小一起长到大,虽是主仆,但是感情好得不一般。”
    “在宫乱之时,妖太子幸川更是舍命救下了席瑜,常年缠绵病榻的太子重伤后,已是病入膏肓……”
    此番秘史我竟无听过半分。
    翼城还是扯着嗓子咯咯咯叫道。
    周围同是听书的书友投来厌恶责怪的眼神,一个妙龄少女抱着一只鸡来听书,莫不是脑子有病。
    我猜他们定是这样想的。
    坐在我前头是一白衣公子,轻摇着扇子,不经意间看见他侧颜,微皱了眉头,只描了几行字的白色扇面轻轻敲磕着鼻端。
    似露不满。
    他唤了身边的侍从同我说理。
    “这位妖娘子,我家公子提议您,将这只鸡仔子带出去为好。”
    我急忙低头道歉,规劝着翼城莫要再叫唤了。
    哄着他,喂他吃瓜子,还有米糕。
    说书人重重敲了那块硬邦邦的板子,大口吞了几口水,犹如缺水缺到无法忍耐。
    “说了这么多,可把他渴死了。”我有事没事嘟囔着。
    白衣公子打着扇子,掩面轻笑。有甚好笑的。
    “现儿我们说一说珺家的那位小公子,珺潋。如今呐,这珺家危急存亡之秋,这珺公子则是成了人和妖两界的焦点人物……”
    珺潋此人,一直活在传说和话本子里,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他实在神秘的紧。
    我吞了口茶,给翼城强塞了块米糕。
    “珺潋从不现世,即使是我们江陵人,也皆不知其真实样貌。传闻这公子男生女相,宛如画中仙一般。”
    白衣公子又不置可否的轻呵一声,想来同我一样对这等空穴来风表示鄙夷的很。
    我碎碎念:“这难说得很,从不露面,想来长得丑陋不堪,自卑得很。或是同那鲁智深一般,膀大腰圆,会吓着姑娘们。”
    那白衣冷不丁合了扇子,周身气色古怪。许是听了说书青年这般大肆夸耀珺潋,听不下去了。
    “珺潋年纪只有一十七,尚未婚配。想同珺家结亲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早早把那门槛踏破。”
    珺潋如此神秘莫测,竟还有人削尖了脑袋都要跟他攀上关系。这种世家大族,掌中握着的权利和财富,吸睛得很。
    “珺家公子根本见不着。着女装去,被拒。我换了男装去,还被骂了一顿。”
    咬着牙忍着骂爹娘之语,“真不知珺潋此人,是怎样的怪人。可能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我听见前面那人,手指暗戳戳得划着轻薄透亮的白玉色扇面边骨。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白玉,被划得没了模样。
    我没有多加管他,像他这样这种沉不住气的公子,迟早要吃苦头。不是我故意打击他,入了社会没了爹娘的庇佑,他这般性格,肯定碰壁。
    “纵然还年轻,此般沉不住气,以后怎成大器。想来没有一个女子会嫁给这样的男子。”
    袋中的瓜子已经见底,我瞧着满地的瓜子壳,不免叹了口气。
    不晓得这公子有没有在意我这番肺腑之言,实质上是对他的规劝,若他能改一改脾性对以后的发展是有益的。
    “公子,您怎的了!”他的侍从看起来十分担忧,捡起被他捏碎了的杯块,接着掏出帕子给自家公子擦拭干净手。
    啧啧,果然是温室里的花骨朵儿。
    我突然发现翼城已经不叫了,莫不是他已经咽气了。
    我低头看他,原来是那块米糕封了他的尖嘴。
    我赶紧拔下米糕,连声对翼城说对不起……
    初次来江陵,人生地不熟。
    独在异乡为异客。
    尤其是我这样抱着一只鸡的异客。不少人来同我来探讨这只鸡。
    “小妖娘,你这只鸡肥硕的很呐,不若卖于我,你好有回家的盘缠。”
    我断不会将翼城不明不白地托付出去。
    摆摊儿叫卖鸡鸭鱼肉的屠夫,笑嘻嘻地同我商讨。
    “妖娘子的这只鸡,看起来是下饭的好料子!妖娘子可愿同我换换,妖娘子来我这儿吃一顿免了银钱。”
    对于这等诱惑,我十分痛苦。只得含恨摇头拒绝!
    翼城依旧蔫不拉几,满身都是白长的肉。
    江陵此地,果真风水宝地。虽然天气不咋样,十日有七日都是阴濛濛的天,总是憋不出一场雨来。
    再辗转两三个日月,渴得受不住的青松终于迎来一场细雨,山峰起伏,雨挥如帘幕,柔软绵长。
    最引得来往之人呱呱而谈的,除了美地胜景。还有那神秘的珺家。
    众所周知,珺家小公子珺潋,年纪小但十分心狠手辣,被他欺负狠的同门或者是异族都厌他入骨……
    关于他的风评,我听到了不少,都是千奇百怪、百怪千奇。我也搞不清楚,终归来讲,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是在整个妖界和人界的官方上来讲,他是实打实的坏家伙。
    写过名诗的才子们,说道:“此人不过是虚有其表的伪君子,空有才华,品行不端!”
    青楼里挂着牌子的那些娘子,掩面羞涩:“珺公子啊,待人温和友善,对我们姐妹几个大方得体的很!”
    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对他也有言辞:“这样年轻有为的世家公子,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不伦他狠不狠毒,只愿他待爱人如珍宝。”
    世人皆中毒已深,他们即使从未见过此人,也对此人免不了肖想一番。
    江陵城客栈虽好,服务十分周到。但是我整宿整宿失眠。担忧翼城这孩子。
    见不着珺家的人,给不了翼城救治,翼城太可怜了。
    后来实在等不及,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假借珺家公子的名义,给一些小有声望的公子寄了帖子,邀他们安晓阁一聚,共评诗词歌赋。
    意料之内,那些公子都上钩了。
    我自然是万万不敢邀那些跟珺潋有深交的几个门客,不说不知珺家的邀贴有什么暗语之类,单单其中的笔迹字符便可叫我露出馅。
    是以,我邀得是那些从来没有受邀过的却满脑子倾慕珺潋的才子们,这样子的最好骗了。
    我佩服我的聪明才智。
    果不其然,珺家的客宴,成了这几日的热点。虽有人辟谣说此事是无稽之谈,不过珺家官方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他们也不知自家公子的来去。
    故珺家官方也无一言以出。
    是以,我不相信这珺家公子不现出身来,或来辟谣,或来赴宴。
    我佩服我的聪明才智。
    若他真不现身怎可?他可能从不会搭理这种事情。因为他自己的名声也就那样。
    我半夜突然想到此,又是一夜无眠。
    安晓阁我打点了一番,花了不少银两。我肉疼。
    老板同我讲:“爷包了我们阁,不若再来几位娘子以歌舞助兴。”
    “我们实是讨论诗词歌赋之聚,歌舞这些不合景。”
    我断然拒绝,因为我心里晓得这老板还想再吃我些银两。
    “我们这的俏公子也会诗词,不若……”
    我:……
    还未到开始的时辰,人已来得差不多了。
    茶水被饮得见底了,这些人忒能喝了。
    点燃龙涎香。
    一个看起来憨憨的青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忍不住跟他旁边的人说:“兄台,可愿帮小弟品一品这一拙作,小弟准备用这首词来赴考。”
    果真是有人是单纯来论诗的,一股清流啊。
    他旁边的兄台给他琢磨了一番,也没琢磨出什么来。我凑上去看看。
    我虽识得这些字,但这些字组来成诗,我就不晓得意思了……
    他十分期待得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
    “兄台这首七律,写得实在动人心魄,叫小弟我读了好生感动,不禁要潸然泪下。”
    这青年表情越来越古怪,夺来那张纸。
    “这不是七律,这是一首词。写得是行仁政之道。”
    他说完后,白了我一眼,此后便不再同我说话。
    罢廖,我少说话为妙。
    “珺潋公子来啦!”有一公子叫唤着跑过来。
    嗳?还真来了。实属出乎意料。
    我看着眼前。
    掀开帘子的是一双白嫩的手,走出来之后是十三四岁的孩童,细看才晓得是一个侍从。
    在那侍从后面的,果真是珺家的小公子。
    这头一排人齐刷刷望去。
    这公子一头乌墨一样的长发,未系未绾,十分柔顺垂下,给人毫无邋遢之感,只道其简单家常,是个飒爽的公子。
    五官精致得没话说,一身白色的袍子将他松松的包裹着,露出的脖颈白嫩如天上的绵云。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希,裦如充耳。
    我记得夫子曾说好看的公子诗词里是这样形容的
    我内心感慨万千!不过看起来有些熟悉。
    我细想了想。不想不要紧,我这一想起来,实在把我魂魄也惊出来了。
    “阿落!”我拍案而起,大喊道。
    眼前此人,不是阿落还是谁。虽说他换了颜色的衣服穿,他这张面皮我记得也是十分深刻的!
    一旁的兄台看我如此失态,拽着我坐好,对我严声呵斥:“珺潋公子面前,注意形象!”
    此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犹如知道三哥喜欢男的那般让我惊讶。
    只是眼前受人瞩目的公子,像没看见我一样,或者是不认识我一样。
    他朝众人握拳作揖,一副公子无双的模样,他道:“诸君安好,小生珺潋,字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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