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儿,你已经拜在烟溪先生门下?”贾政问道。
    “是的二世伯。先生不嫌小侄顽劣愚钝,收在门下。正是得了恩师的教诲指点,小侄才得以考入国子监,壮着胆子明年下场一试。”
    “啊,明哥儿明年要下场应试?”
    “是的。恩师说小侄学问勉强可以,下场去练练手也好。应试需要学问,也需要运气,更需要冷静。就算不中,多试几场,能把性子练出来。”
    “烟溪先生是辛巳科状元郎,而且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文曲星下世,他的话自然是金玉良言。”贾政叹息道。他是最热衷科举的,可惜啊。他看向儿子贾宝玉和侄子贾琏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善了。
    贾赦、贾珍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贾琏和贾宝玉低着头不敢说话,别人家的孩子,真的万分可恶!席间气氛一下子冷了。左右看了看,贾蓉开口了。
    “明叔,过几日有空吗?我和琏叔带你在京师到处走走。”
    “谢过蓉哥儿。我初来京师,人生地不熟,有琏二哥和蓉哥儿的领路,求之不得。”刘玄感谢道,这么热心,是个好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嗯,绝对不是因为你媳妇漂亮。
    经过贾蓉转缓,席间气氛又好转了,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
    期间,贾母叫人来唤刘玄和贾宝玉。
    唤刘玄,是让他跟婶婶、嫂嫂和妹妹们多说下话,给婶婶和嫂嫂们敬酒,而妹妹们也等着要给他敬酒,感谢他给大家带来了好东西。今日刘玄送来这么多礼物,名义上是送给贾母以及贾赦、贾政两对夫妻的。但见者有份,不仅东府贾珍、贾蓉以及他们的媳妇有份,就是不来的贾宝玉寡嫂李纨等人,也有一份。
    听贾母絮絮叨叨说的话,原来贾宝玉七八岁时就跟这些姐姐妹妹们在一块厮混了。真是奇葩的溺爱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教育从娃娃抓起?
    “云姐儿,给明哥儿倒酒。”
    史湘云给刘玄倒满酒,又跑过来给贾母的酒杯满上。
    贾母怜惜地拉着史湘云的手,对着刘玄说道:“我那侄儿侄媳妇,好容易升迁了一任知州,可惜命薄,不幸染疫双双亡故在赴任路上,只留下我这可怜的云姐儿。明哥儿,你家老太太跟云姐儿的祖母是亲亲的堂姐妹。现在你年少有为,以后可要多扶持下云姐儿。”
    “老太太放心,侄孙记在心里。家祖母常常念及史家世伯英年早逝,痛哭不已,也有三四回派人到史侯府上。”
    “啊,我家的辽东来人是你府上老太太派来的。”刚才一直低着头不做声的史湘云突然惊问了起来。
    “你不知道?”旁边的贾探春一愣,反问了一句。
    看到史湘云又低头默然,贾母知道两个侄儿的性子,连忙转移话题道:“想不到老妹妹还记得这份情,明哥儿,记得替我谢谢她。现在好了,云姐儿有你这个表哥帮忙照应着,我也放心了。”
    琏二嫂眼珠子一转。她在贾母身边,那颗玲珑心能开了九窍。
    “老太太,我是不是眼花了?这明哥儿和云姐儿站在您左右两边,就跟观音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
    “你这破落户,可不要乱说话,菩萨要怪罪的。”贾母话虽这样说,可是眼眉之间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
    “老太太,这话我还是要说的,大不了我去菩萨跟前磕头,我说的是大实话,不怕菩萨怪罪。”琏二嫂又捧了一句,逗得贾母哈哈大笑。
    贾宝玉坐在一边,悄悄看着林妹妹淡然的脸。今晚宴会的主角不是我和林妹妹,这让我很不习惯啊。幸好那个明哥儿吃完饭就要回去,明儿主角还是我。
    黄昏时分,内外的宴席散了。刘玄在徐天德等人的扶持下,上马自此而去。
    贾赦回到屋里,拿着一件东倭的折扇,凑在烛光下细细观摩。邢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老太太今天这般隆重,真的是看重她的那个侄孙啊。”
    “哼,老太太都活成精了,更亲的亲戚都没有这么对待过,何况一个隔着好几层的侄孙呢,她看重的是刘府。人家是奉国将军,比我袭的狗屁一等将军还要高一阶。人家有实权有财势,比我们这外面光鲜的空壳子荣国府要强多了。”
    “老太太这是什么心思?”
    “还不是想给她的心肝尖尖扒拉人。可惜啊,人家怎么看得上那个绣花枕头。”贾赦不屑道,“不要烦我。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东倭的仕女画风就是不同。”
    看到贾赦的头完全凑到灯底下去了,邢夫人嘴巴张了张,不再开口了。
    荣禧堂里住的是贾政夫妇俩。
    “老爷,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宝玉比那明哥儿差到哪里了?话里话外就是想让明哥儿帮衬一把我们宝玉。”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就凭明哥儿是烟溪先生的学生,就凭明哥儿十二岁小三元,就凭明哥儿考取了国子监贡生。”
    “我家宝玉是衔玉而生,有天大机缘,以后要封侯拜相。而且元春姐儿在宫里侍候着,早晚要成贵人的。有她照应,宝玉不比那个明哥儿差!”在王夫人心里,刘玄抵不上她儿子一根手指头。
    “谁跟你说的这混帐话?”
    “马婆子说的,她可是能通灵的神婆。”
    “鬼怪之说,何足以信?”
    “老太太也信了,还封了五十两银子叫马神婆切切不可外传。”
    “慈母多败儿!”贾母是贾政的致命软肋,他一拂袖,转身就离开了。
    “老爷,你去哪里?”
    “我去赵姨娘那里,省得听你絮叨。”
    “老爷,老爷!”王夫人压低着嗓门连叫了几声,贾政却是越走越快。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座椅上,王夫人浑身在颤抖,双拳握得紧紧的,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然后像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踱到一间供着佛像的屋里,拿起一串佛珠,低声念起经来。昏暗的烛光在在幽暗的屋里摇曳,还有飘荡在屋里那似诉似怨的低语声,竟然有几分阴森诡异。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下了,琏二嫂还在想着事情。过了一会,她实在忍不住,转头对躺在旁边的贾琏说道:“爷,你说刘家到底有多大的家业?都快要赶上我爷爷那会的王家了。”
    “这两日,我找人打听过了,”贾琏闭着眼睛答道,“这刘家明里暗里有不少家产,山参、皮毛、东珠都是小项。听说每年他家商号要往关内倒腾上万匹好马。他们家还开得有煤场、铁厂,在黑水还有金矿。”
    “什么?金矿?”琏二嫂一下子坐了起来,绸缎被子滑落下来,露出上半身来。白皙赛雪的身子,玉藕一般的手臂,还有翻滚抖动的波浪,真算得是浪里白条。
    贾琏被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斜盯着琏二嫂的上半身看了一会,居然没有丝毫反应,又闭上了眼睛。
    “所以说,今天的礼物,对于刘府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爷,你说要是我们家跟刘府联手做生意,该多好。”
    “你以为只有你想到这点?老太太应该也有这个算计。”
    “不过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把明哥儿和云姐儿凑一对,亲上加亲。这可不大妥当。云姐儿跟老太太是亲,可跟我们不亲啊。要是他们结了亲,可不全便宜了史家那两个不是东西的侯爷?”
    “这话千万不要在人前说,那两位还是我们长辈。老太太可以骂的,我们可千万说不得。”
    “我晓得。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这泼天的好处栓到我们这边来。”
    “你慢慢想吧,我可困了。这明哥儿果真是军将世家,一挑五,居然还能把我们灌得七荤八素,我喝得多了,要好好睡会。”
    看着贾琏转过身去,琏二嫂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光溜溜地露着,连忙躺下,把被子拉上身来。
    贾珍坐在轿子里,头昏昏沉沉的。酒劲在胃里翻腾着,然后又顺着喉咙拱到了脑子里。酒劲越大,贾珍就越发觉得子身发热,某处居然开始蠢蠢欲动。一热一动间他就想起了某位娇娘。
    他挑开轿子窗帘布,回首看了一眼,三顶轿子正跟在后面。第一顶是尤氏的,第二顶是自己儿子的,第三顶就是那人儿的。看到那两顶挨得紧紧的轿子,贾珍不由一阵羞恼。这时,长随凑过来,低声问道:“老爷,你有什么吩咐?”
    “老爷我今晚酒喝多了,也吃油腻了,想吃喜来居的酱菜,你叫大爷帮我买去。”
    长随一看这天色,只怕各家商铺都要上板关门,上哪买去?
    贾珍眼睛一瞪,“狗才!还不快去!”
    长随连忙应道,转身向后跑去。谁叫你是大爷的亲爹呢?你一张嘴,他就是跑断腿也得买来。
    看到贾蓉的轿子调了头,贾珍这才心满意足地往轿子一靠,微闭着眼睛,不一会,嘴角挂着淫笑,不知在想什么好事。
    第二日,刘玄又按约去拜访亲朋好友。
    他母亲李氏是淮西的大族世家,外公早就告老还乡,在淮西庐州老家安享晚年。两个舅舅都外放地方,家眷也跟着一并去了。所以刘玄只是去舅舅们在京师的府邸上投了份帖子,意思下就好了。父亲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在京师,只有几个同袍旧友。
    剩下的就是老师杨慎一的同窗好友,那就太多了。刘玄只是按照老师的指点,去了几家辈份比较高的,先投帖子预约拜访,余下的那些就安排时间再一一拜访。
    这几天,刘玄就忙着拜访这些人,人到礼到,算是结下一份善缘。
    到了第六日,刘玄要去国子监正式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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