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宁师道开口问道:“四郎,天德兄,我们知道,团练军不行关东军镇中擅用的大阵,就是因为这东南之地,河汊纵横,山丘田头,不要说是一营兵马,就是一队,一幢都难以展开。要是有高山密林,只怕这一小旗军阵也展不开,当如何?”
    “文黎兄,此阵乃四郎初创,这段时间,我们不断磨练不断改进,现在已近完善。此阵首先极为灵活。小旗长居旁调度,可如此前所言战法,也可分为两横队,或一横队,长枪手居中,狼筅手苗刀手居左右。又或变横为纵,分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皆是长枪手为攻敌中坚,其余皆是掩护,狼筅手挡敌,盾手跳荡,苗刀手押阵。万变不离其宗。”
    “其次,此阵对军士要求较低。长枪手和狼筅手只需有臂力。长枪手每日苦练直刺、斜刺、上刺、横刺简单几招,狼筅手只需苦练档、扫、突简单几招。天天练,月月练,来来回回就是这几招,只需三月,就是再愚顿的人也能练得无比娴熟了。唯独刀盾手和苗刀手要求习技击之术,又有胆识,不过十之只需其四。”
    “徐大人说得极有道理,属下此前在西军,士卒们都是终日苦练不休,将官们恨不得他们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各个都如温侯转世。结果士卒们不堪其苦,适得其反。现在如刘大人、徐大人所言,每日只是练简单几招,必定会无比娴熟。大家都是上过军阵的人,有时候两相厮杀,拼的不是谁武艺高,而是讲得谁动作快,招式娴熟。”
    宋辅国一席话,获得众人赞同,大家纷纷开口,谈起这段时间操练的各自感悟。都是军中英杰,讲出来的东西都言之有物,切中要害,博得旁人赞许。于是你一句我一言,越谈越兴奋,只是忙得旁边笔录的两个书记官手快如闪电,毛笔都要甩飞出去了。
    谈了一个时辰,该总结的优缺点都说得差不多,屋里的气氛又慢慢地冷了下来。
    刘玄咳嗽一声,引起大家注意,然后开口道:“刚才说的都是术,现在来谈谈道。也就是大的东西,方略上的文章。”
    众人一听,都凝神倾听起来。
    “在我看来,行军打仗,战兵要干的只有三样,攻、守和行进。我将其分别命为攻击力、防御力和机动力。攻,要攻得破,当侵掠如火,若火燎原,不可往复,能将挡在前路的一切焚为灰烬。守,要守得住,当不动如山,如大山岿然,万难撼动。行进讲的是快慢转换。快,当其疾如风,快捷迅猛,若风卷残云。慢,当其徐如林,行进从容,若森林徐徐展开。”
    徐天德喃喃地念道:“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四郎这一句道破了玄机。”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四郎,此四如真言当为我军准则”李公亮越说越兴奋,大声叫道:“来人,取笔墨来。四郎,你当写下此四如真言,再描在竖旗上,立在军中。”
    众人纷纷站起,拱手道:“还请四郎/大人,书写四如真言,以为军中准则,鼓舞士气。”
    刘玄推辞不过,挥毫写下。又过了几日,四面一丈二尺高的竖旗制作好了,挂在两丈高的竹竿上,立在军营前面,迎着风猎猎作响。
    “这可是刘大人亲笔写的。”军士们指着这新立的旗子,指指点点地议论道。
    “哪位刘大人?”
    “还有哪位刘大人?当然是青天大老爷刘大人。”
    “啊,真是神目御史刘大人亲笔写的?”
    “那能有假?当初还是莫老三和狄闷头端得笔墨进去的,亲眼看得真真的。”
    “难怪看上去这般雄迈,气势非凡啊。”
    “那可不是,刘大人什么人?天上文曲星下凡,可是中过状元的人。”
    “吓,岂止是文曲星,人家都说刘大人是北斗星官下凡,文武双全。”
    “应该是,要不然刘大人怎么能够日断阳,夜断阴呢。”
    传到后面,大家说这四面旗帜是“四如真言”,是青天大老爷、神目御史刘大人从黄帝真传的《阴符经》抄录的仙道无上真言,汇聚了日月阴阳精华、天地五行真灵、周天星宿妙源,可调四值功曹、二十八宿,驱六丁六甲、三山五岳。有如此神力庇护,当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自此全军士气大振,每日早操前,全军齐念“风林山火”的四如真言三遍。就是列队结阵行进,也是口念此真言,无惧无畏,徐然向前。
    刘玄见军心士气可用,又手书一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言此是道家秘籍《奇门遁甲》的秘祝,可破万邪,诸难不加、无往不利。
    自此,团练军养成惯例,值日军官高呼:“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全军各队高声呼应,然后各队各旗分列,举枪推盾,徐徐行进,口念四如真言,神情肃穆,恬静虔诚,如风摇森林,无边无际。
    这一日,正是叶黄深秋。一人从杭州方向昼夜潜行而来,到得百官市军营,寻了守门军官道:“我乃巡察御史大人故友家仆,有要事禀告。”
    军官连忙禀告,中军帐里得了信,帐门随从韩振出得门来,见到来人,默默点了点头,自带他入营。
    不一会,一封密信被传到刘玄手里,拆开一看,只有一纸,上书,“藩库危矣!就在近日。”
    刘玄连忙召集众人,将此书遍示。
    在座的都是心腹之人,已经知道了此前定下的计谋。常豫春心急,抢先开口问道:“那些贼子要行凶,攻打北新关临时藩库?”
    “也该动手了。岁银和账簿都已经入库。且这一月多,温州、台州连续传警,甚至有海贼攻陷了石健巡检所,正聚众准备围攻台州州府临海县城。那里原是临海军驻所,其主力被抽调去了定海,与定海军会师操练,正是空虚之时。要是台州沦陷,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国朝百年之前所未有,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何大人已经调派水师主力南下平贼。现在看来,应该是声东击西之计。”李公亮点头道。
    “这些贼子还真是狡猾。”众人纷纷骂道。
    “不狡猾的话怎么会让丁军门屡吃败仗,又怎么会和何老将军周旋到现在!不过这是他们垂死挣扎吧了。这数月,何老将军汇集两军水师,来回拉网,在海上破了他们十数次。再不搏一把,他们连泛海来的船只都要打光了。”
    刘玄开始下令道:“天德,友德,马上召集全军兵马,连夜赶路,直奔杭州城!”
    “遵命!”
    一阵忙而有序的喧闹后,第一波军士开始出发了。刘玄正要跟随中营出来时,韩振来禀告道:“四郎,孙大人从鄞县回来了,说有要事禀告。”
    孙传嗣去鄞县,除了调拨饷银外,还去明州州衙交办了几件案子。毕竟刘玄还是沿海道巡察御史,还需要履行下职责。有些积压案子,他和孙传嗣审断明白了,就发还给州县。
    “有要事?叫传嗣跟上来,边走边说。”
    刘玄翻身上马,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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