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海贼也跟着狂胡乱叫起来,有尖叫,有嘶吼,也有怪喊的,他们都憋着劲,想把自己心中的暴虐和恐惧,通过这喊声一股脑地都宣泄出来。舶司跟前的空地里,顿时犹如恶鬼道百鬼出行,群魔乱舞。随即,他们就像屁股被戳了一刀,挥舞着各色兵器,抬着长梯,向舶司营寨冲了过来。
    舶司营寨里一片寂静,就算是最胆怯的库丁,也只是在同伴中间,缩着脑袋,倦着身子,强忍着下腹部的强烈尿意,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叫发出一点声音来。
    一里多的距离瞬息就跑过了,上千海贼冲到寨墙下方,七手八脚地把梯子搭上,四五个最机灵的,先站住位置,伸手扶住长梯。其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部分凶残之徒,一咬牙,举着兵器就攀梯而上。还有两三百人,拿着各色竹木弓,对着营寨上方胡乱射着箭。
    都司亲卫队躲在寨墙后面,拿着各色兵器器械,屏住呼吸,等着号令。
    等到海贼爬到了一半,一声梆子响,上百手持长弓的弓箭手站起身来,对着长梯上的海贼当头就是一箭。长枪手透过寨墙的垛眼,一顿乱捅。上百海贼或被射成了刺猬,或被捅成了血葫芦,纷纷从长梯上跌落下来。接着上百人举着数十推杆,对着长梯,数人合力,直接将长梯推离开寨墙。在海贼们的惊呼声中,数十长梯噗通地跌落地上,腾起团团尘土,上面的海贼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寨墙上亲卫队弓箭手逞强,他们居高临下,对着下面慌做一团的海贼一箭接着一箭。距离近,海贼们又没有盾牌披甲的防护,只能抱头乱窜躲避着上面的箭矢,可是如何躲得开。不一会,地上又躺了上百海贼,加上刚才从梯子掉下来的,足有两三百海贼。其余的海贼吃不住劲了,不知谁带头,呼啸一声,拼命往回跑。
    幸好奔回去时,倭兵们没有对溃兵来个“迎头痛击”,而是把他们往两边赶,免得冲散了已方阵营。海贼的第一次进攻告以失败。
    营寨爆发出一阵欢呼,但何芝贵却似乎更紧张了,他拿着千里镜,在哨楼上仔细地看着。
    “老将军,怎么?”谢志清忍不住问道。
    “前一波是海贼的试探,他们派出的是最没用的家伙。我们这边处于下风,只要敌手来了,都只能竭尽全力。要是有经验的敌手,只怕刚才一仗能看出我们的底细来了。”
    谢志清一听,也有点紧张了,忍不住问道:“老将军,或许海贼中没有如你想象的那般才干之人。”
    “从第一波海贼试探,就看出敌手不简单。要是鲁莽或不知深浅的敌手,只怕第一波就精锐尽出,恨不得一口气就打下我们舶司营寨。可对手却能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先试探深浅。看这人的手段,这仗后面打起来会吃力。”
    何芝贵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即又说道:“无妨,我们背靠鄞江,这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之处。安兵使已经整顿好了河访营,可以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提供辎重兵丁,我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谢志清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
    日头越落越西,可寨外的海贼却一直没有动静,到了入夜,海贼还是没有再发起攻击。看到熬过去一日,谢志清等人都忍不住长吐一口气。何芝贵心里的不安却越发浓重。他叫过心腹几人,切切叮嘱一番,散到各处去严加戒备,以防海贼夜袭。
    到了二更时分,突然听到营寨北门码头那里爆出惊呼声和厮杀声。和甲而睡的何芝贵一跃而起,带着心腹和数十人,就往北门赶去,不一会就到了。
    只见火光中有五艘河防营的船只,应该是给舶司这边送粮草给养的。有两艘船已经停在了码头上,有三四个木筏靠在它们旁边,二三十个倭兵正往船上攀爬。这临时凑合的木筏渡江是万万不能,但是顺着河岸顺流而下却是可以的。
    只见两船上的数十河防营兵丁如同是看见群鬼拍门,个个吓得惊慌失措,也不知道聚集起来,利用这空挡,居高临下把倭兵杀回去。
    只是瞬息之间,十几个倭兵已经攀上甲板,对着河防营的人一顿乱砍。这帮家伙更加慌了,四下逃散,甚至不少人纷纷跳河,都不愿转身拼杀一二。
    何芝贵气得脸色惨白,大骂道:“这群没卵子的,才二三十个倭兵就把他们吓得手软脚软了。”
    “来人!”何芝贵粗略一扫,知道那两船已经事不可为了,大声叫来亲信,“多拿火把,全部丢到那两艘船上去。烧了它们,不可留给海贼!”
    “遵命!”亲卫队的人可不怵海贼倭兵,二三十个人应声而出,每人拿了两三个火把,跑近去,二话不说就扔上了船。
    “老将军,何不聚兵夺回船只来?”闻讯赶来的谢志清忍不住问道。
    “那两船已经被倭兵占据了,要夺回来就得仰攻了,得拿人命去填了。我们最缺的就是人手,如何损失得起?不如烧了干净。”何芝贵恨恨地说道,“不幸中的大幸就是那三艘船见机,及时调头回去了。这帮驴日的混蛋,打仗不行,逃命倒是挺快的。”
    几十支火把丢了上去,那两艘船上本来载满了粮草等易燃之物,不一会就到处燃了起来,越烧越旺,熊熊烈火把半边鄞江都映红了。火光中,那些倭兵也只能纷纷跳河,亲卫队在码头上,借着火光,张弓乱射。
    到了天明时分,终于又一艘快船小心翼翼从江北驶了过来,左右盼顾了好一会才靠在了码头上,带来了不多的粮草箭矢,还有三十多个援兵,以及安兵使的信。
    信里说晚上一战,河防营上下皆胆丧,说什么也不敢再操舟渡江。安兵使不敢逼得太急,他知道,在目前情况下,这些王八蛋逼急了真的敢去投海贼。他只得从鄞县商家重金募得十来位船夫,寻得一艘快船,装上粮草、箭矢和军械,还有三十几位敢死战的州军精锐,一并运了过来。
    何芝贵知道安兵使的苦衷,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天色越明,海贼又开始进攻了。这回他们集中了两千海贼,以五百倭兵为前锋,扛着上百长梯,蜂拥地向舶司冲了过来。
    数百军士在营寨后面严阵以待,何芝贵脸色凝重地站在那里,紧紧地握着腰刀刀柄。
    海贼刚冲到营寨下面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现出五六十人,举着火铳对着营寨上方开火了。啪啪声响,硝烟四起,铅弹打在木头上啪啦作响。木屑四处乱飞,躲在后面的军士惨叫连连。有的被铅弹伤到了,更多的是被飞溅的木屑伤到了脸目。这一波伤害,比昨天海贼进攻时竹木弓造成的要大多了。
    “真个直娘贼的!是谁把火铳卖给这些海贼的!“何芝贵右手狠狠地拍在木栅栏上,目眦尽裂,须髯戟张。
    没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两千海贼士气大振,在五百倭兵的率领下,疯狂地向营寨攀爬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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