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另拜贵人的事我知道,这厮巴结到了侯孝康的管事,通过那人结识了北靖王府的一位外管事。只是这厮虽然攀上了高枝了,但在臬司还算用心,总会递回些讯息来,老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事了后,老夫帮他撇清了与侯孝康的瓜葛,还保荐他做了知县正堂,算是还了这份情意。”
    虞遂良低着头,听着李秀其这轻描淡写的话,大气不敢出。等到李秀其说完,才谨慎地说道:“老大人,属下猜测,会不会是这厮的新贵人有什么差事交待给他,结果撞到了刘大人的刀口上了。属下还听说,刘大人故意以身犯险,把贼酋巫春秋的女儿,妖教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巫叹儿给钓了出来,然后一举击杀。会不会这两件事有关联?”
    “没错。我看过许多贼首的口供,贼酋巫春秋四五年前就不大管事了,妖教重要号令皆出自这巫叹儿之手。刘四郎这般弄险一击,算是把妖教最后的三口气断了两口半了。”
    “老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这浙西乱贼会很快平息了?”虞遂良惊喜地问道。
    “那可能那么快,”李秀其摇摇头道,“浙西乱贼什么时候平息,我说了不算,刘四郎说了也不算。什么时候京里把接任的藩台、左右参议、漕台以及几位要紧知州的官位掰扯清楚了,这浙西贼事就差不多该平息了。”
    “老大人,周大人不是补授了两浙漕台,正快马加鞭地赶来赴任了吗?”
    “他啊,只是来沾沾光,分润一份军功,来得快也去得快。
    “老大人这么一说,属下记起来了,明发的旨意上说周大人只是署理两浙转运使。老大人,这太明显了吧,人家学政贾大人好歹也是事发前实授的,还亲自到阵前走了一遭,而后怎么也会等点了今年的秋闱再走。可这一位,吃相难看了点。”
    “没办法,两浙这里,多少人在这里落子,情景错综复杂。周大人过来只是沾光分润军功的,要是待久了,多做多错,万一误了大事,出了篓子,那才是明珠弹雀,得不偿失。周大人可没有刘四郎这样靡微不周的亲戚。”
    说到这里,李秀其和虞遂良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两人说了几句,李秀其又转回到叶知秋的事上。
    “我看了刘四郎的书信,叶知秋这厮不仅暗中放巫叹儿出防线,还暗中走私粮草给妖教贼军。刘四郎这般处置,是全了我的脸面,谁不知叶知秋这王八蛋是我保荐上去的。只是叶知秋这厮这般做,到底是为的什么?他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啊。”
    李秀其抚着胡须,在喃喃问道,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谁。
    “老大人,属下在坊间听得一个传闻,说是大约二十年前,北靖王太妃有恙,四下找寻良医。不知谁引荐的,王府从故里富阳请了一位有修行的真人进京,居然医好了王太妃的怪病。那真人得了厚赏,享用王府供奉,还跟北靖老王爷、王爷两代交好。后来听说那个修行的真人改名巫春秋,弃道入魔,改修起白莲教的妖术了。”
    虞遂良话刚说完,房里一片寂静,李秀其坐在那里,继续抚着胡须,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虞遂良穿在最里面的汗衫被浸湿了,正要开口告罪时,李秀其开口了。
    “知松,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恩台老大人的话,十六年了。”
    “你父亲是我做端州知州时的佐官,那年两广瑶民作乱,我与你父奉命解粮去梧州,路上遇到贼军,你父亲舍命救了我。此后这些年,我待你如子侄,你累次乡试不中,我安排你进了两浙漕司,想不到几年后,杨凤栖那厮却看中了你。”
    李秀其眯着眼睛,慢慢追忆着往事,“我听你说过,你还是想留在两浙。只是此事一了,我肯定要调离两浙。思来想去,我决定将你托付给刘四郎。知松,你为了老夫,背了一次背主的恶名,两浙官场,只怕能庇护你的只有他了。”
    “老大人,你此前不是提及过,说浙西剿贼功成,刘大人和你都会被调离两浙。为何还能托付在他门下?”
    “没错。刘四郎这只小狐狸,在两浙为圣上和他的恩师披荆斩棘,怎么不可能留下自己的人来呢?他走了,但潘籍、李公亮、孙传嗣、明国维等人肯定会留下几个来。他们在海贼大案和浙西剿贼中都立下大功,两次大保下来,最少也是州同知署理知州事。再加上他属下那些立了军功的武官,又要留下一批来。两浙文武,少不得他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这次下到六州去的督秀才们,都得叫刘四郎一句恩主大人。届时功毕,恐怕会有一半的人留下,被保荐为县主簿、县丞这样的八九品小官。知松你也是在地方历练过的,知道有些厉害的主簿县丞一起联手,能架空了知县正堂老爷。而且这几十号人撒下去,遍及多少个县,而两浙总共才多少个县?”
    虞遂良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问道:“恩台大人,刘大人这般做,不怕有人弹劾他?”
    “怕什么?刘四郎敢这样做,就是看准了上面的意思。追缴积欠、弥补亏空、增加税赋,圣上想做这几件除弊布新的事不是一年两年了。浙东遭海贼,浙西出乱贼,平息后正好可以把新政在两浙上试行一番。可是要行新政,不知道地方田地、丁口、库备等真实数字,怎么能行?大家以为刘四郎年轻气盛,莽撞行事。却不知这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小狐狸,没把握的事绝不会去做的。”
    听到这里,虞遂良如何不知李秀其其实一切都心里有数,只是借着由头点拨自己而已,当即起座,拱手道:“恩台老大人的大恩大德,属下铭记在心。”
    “无妨无妨!刘四郎虽然年轻,但气度非凡。当初他刚到两浙,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他不以为然,反手就跟我联手合作起来,还这般推心置腹。这样有气度的人,老夫这辈子真没有见过几个这样的人。且那回北新关藩库除贼时,知松你跟李公亮、宋辅臣等人合作过,也算是旧识,投了过去,也有个照应。”
    “谢恩台老大人高恩厚德!”虞遂良的语气里居然带了几分哽咽。
    “知松啊,两浙这潭水,深着呢。就算浙西剿贼功成,也还是免不了继续龙争虎斗。你小心谨慎些,有事多向李公亮等人请教。此外,老夫在两浙为官多年,提携了不少人。只是不少人都是过眼云烟,不过幸得有一些还知道感恩。老夫不忍弃他们与不顾,过几日,我摆桌家宴,大家聚一聚认识下,以后就要同舟共济,相互提携了。”
    “虞某谨遵老大人教诲,誓不敢忘。”虞遂良郑重地作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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