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等一下,等一下!”一个衙役忍不住出声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两个杀人凶手并不知道对方的行动,现在怎么又说他们联手了?”
    “是啊,是啊,前后互相矛盾。”
    张小福这时也笑道:“萧哥,我知道你是破案心切,但你也不能胡乱猜测。就算是我与刘老头有仇要杀他,我直接给他酒中下了药等着就是了,为何还要自找麻烦的跟另一人联手?”
    “因为那个人对刘姑娘来说非常重要,你不能让她出事。所以,你在潜入刘老头家中时发现对方杀了人,便出手帮助她逃离。”萧阳沉声说道。
    “哈哈……说的真是精彩,也很有趣。但是你倒是说说他又是怎么带着一个人,在你们的夜巡队眼皮子下逃脱的!”刘宁出声说道,“你要是说不出来,就是胡说八道。”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将事情想的复杂,便会一直在真相与迷茫中间徘徊,难以看清方向。其实,只需要更简单一些,就能得到答案。”萧阳摇头说道。
    更简单一点?张威眉头皱了皱眉,突然眼睛猛地瞪大,几乎和刘宁同时脱口而出:“难道他没有逃?!”
    “不错,他没有逃,而是在一墙之隔的邻居家中,也就是老板的家。”萧阳说着将目光望向一旁的酒坊老板,说道,“这酒坊每夜都开门到很晚,你便与张小福轮流守夜。方才你是从客房出来,现在一脸疲惫,显然昨夜是你值守。你与张小福情同父子,更是打算将酒坊交与他手中,他有你家钥匙。你见他与刘老头发生口角,便让他回去了,自己选择留下。所以,昨夜张小福不在酒坊对不对?”
    酒坊老板长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孔上露出浓浓的失落,道:“不错,昨夜他并不在酒坊。”
    众人皆是一惊,眼睛齐刷刷的望向萧阳,满脸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阳叹息道:“察言观色,从细节取证。刚才老板曾叫死者老刘,说明两人关系匪浅,而死者因为是赌徒并不被人待见,能这么喊的只有经常见面的邻居了。至于两人的关系,则是老板刚才说‘有了酒坊什么都有了’这句话,所以我就知道了老板是将张小福当成儿子看了,打算在死后把酒坊交给张小福。”
    林荣一听,立即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你牛,我服你了。”
    在场的众人心里也是翻开了巨浪,单凭一个称呼、一句话,就能立即完整的推测出对方的关系,并从里面找到线索,这是不是有点太强了?看来以后得重新认识这家伙了,万一哪天他飞黄腾达了,也能拉兄弟们一把。
    张威早已乐开了花,萧阳此刻的表现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虽然他冒险将前途和饭碗都押在了萧阳身上,但在他潜意识里也只是认为萧阳最多与刘宁打平。而现在看来萧阳要高出一筹,最起码单凭一句话就推测出最有价值的线索这点,刘宁就做不到。
    刘宁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是酷吏,且擅长追踪和用人之道,而这些萧阳是没有的。从这个方面来看,他到是有些明白萧阳为什么之前要掩藏自己了。萧阳其实并不输于刘宁,只是他没有刘宁的条件啊。而这就表示,自己的机遇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刘宁都将这些看在眼里,微微哼了一声,望着萧阳说道:“你说的这些固然精彩,但证据呢!”
    萧阳沉声说道,“证据就是凶手现在一直还在这间酒坊,张小福自己的房间中。”
    “立即去搜!”刘宁立即起身喝道。
    “不用了。”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脸上有着长长疤痕的妇人正在一个妙龄女子的搀扶下,一步步地从楼梯下的小房间内走了出来。来人神色憔悴,双手微微颤抖。
    “你是何人?”一个衙役上前拦路道。
    “民妇刘陈氏,见过诸位大人。”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静。
    萧阳看着她不住颤抖的手,心里叹了口气,目光望着她说道:“你杀了人,心里很害怕,所以手一直在发抖。这便是你杀人的证据!”
    “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刘陈氏患了什么恶疾,导致手脚抽搐呢。”刘宁淡淡的哼了一声,语气却也没有之前那样强硬,他也知道刘陈氏就是杀人凶手,但却没有定罪的证据。倘若对方不承认,任何人都对她没有办法。除非进行逼供!
    这是自己的手段,萧阳他不一定会。他以打定了主意,要杀一杀萧阳的气焰,在他说出没有证据时,就该自己上了。破案不单要讲求证据,有时也需用一些手段,这是刘宁的信条。
    然而让刘宁出乎意料的是萧阳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慌乱,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个样子很令他生厌。
    “萧阳,你可还有证据?”张威问道。
    萧阳轻轻点头,望着刘陈氏说道:“你杀人后很紧张,纵然有张小福的帮助,但也没有办法逃回家。为了避免被怀疑,张小福借来酒坊的时机,将你带进到了这里藏了起来。因此从昨天黄昏到现在,你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到家中。而庆天府以丝绸闻名,女子均以买布为生。你又是孤儿寡母,更是倍加努力织布,家中肯定有剪刀。若你没有杀人,现在去你家中定然能够找到两把剪刀。当然,你可以说我是在胡扯。但在此之前,那就请你拿出自己家中的两把剪刀。”
    “大人,我娘……”
    “不必了。”刘陈氏摇了摇头,满脸悲伤的说道:“从昨夜去的时候,我就没想着活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说他是亲人,还是该叫他仇人。他经常酗酒,喝醉了酒就发疯打人。那一年冬雪夜,他赌钱输了回来,听到小婵哭声,他抓住才半岁的小婵就往地上摔。我拼命的将他推倒夺下了小婵,但也惹怒了他,他拿了斧头就要杀人。婆婆为了救我,用铁锹将他打倒,带着我离开了家。我们逃出了县城,偏偏又逢上了匪患,为了活命我用剪刀划烂了脸。土匪抢走了我们几乎所有的东西,连食物也只剩下三个大饼,为了能让我们娘俩活下去,婆婆她在当天夜里偷偷地上吊自杀了。那时,我连一张为婆婆裹尸的草席也没有……”
    看着刘陈氏狰狞面孔,众人皆是鼻子一酸,转头不忍看她。世人皆知女子爱美,时常照镜面。很难想象,一个女人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亲手毁掉自己的容颜。
    刘小蝉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娘……”
    刘陈氏擦了擦眼角,强笑道:“我带着小婵逃了半辈子,一路乞讨着发誓要活下来,要让小婵过上最好的 日子。但偏偏有一日,小婵带着他回来了,纵然毁了这张脸,他还是认了出来。他威胁我给他银两,否则就要将小婵带走,我怕他会抢走小婵,就给了他五两银子。从那天起,他就一天天的来,拿走了我这些年攒下的大半钱财,他赌红了眼,又要将小婵抵押为赌债。我恨他恨得发狂,他害了我一辈子,我不能让他再来害我女儿。只有他死了,我女儿才能安全!”
    刘小蝉再也忍不住的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都是我害了您。我该死,我该死……呜呜……”
    “别哭了,小婵。自从娘嫁给了他后,就认命了。后来有了你,娘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这辈子娘只为小婵活着,你就是娘全部的命,你活着,娘就活着。以后娘不在了,要好好的活下去,娘就知足了。”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刘陈氏的对错。刘陈氏杀死亲夫,触犯了律法,是死罪!但刘老头根本就不是人,他死有余辜。
    萧阳也是一阵叹息:“你其实没有必要杀他,他常年酗酒,已经没有几天可活了。你完全可以带着小婵姑娘离开这里,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刘陈氏失落的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当时能想到这些,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大人,民妇杀人偿命无怨无悔。但小福并没杀人,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萧阳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求我,一切只是我的推断,并没有证据证明小福杀人。按照律法,不能追究他的罪责。但他明知你是杀人凶手,却还帮你逃脱,犯了包庇罪。不过此案死者人性泯灭,相信知府大人会从轻发落。”
    刘陈氏闻言松了口气,转头望向张小福,说道:“小福,以前我不同意你和小婵,是因为你在这酒坊经常与赌徒闲谈,怕你将来也赌钱,害小婵一辈子。但现在我知道了,你跟他们不一样,而且小婵也喜欢你。把小婵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张小福双眼一红也跟着跪倒在地,哽咽道:“大娘,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刘宁这时也站了起来,目光扫过萧阳,最后落在刘氏的身上,面无表情的挥手说道:“来人,将刘陈氏锁上,押入衙门候审。”
    “等等!”刘陈氏突然开口,对着刘宁说道,“大人可否容民妇取回丈夫衣裳,民妇要带着去九泉之下向婆婆认错。”
    刘宁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后,点头吩咐衙役道:“来人,随她前去。”
    “谢大人。”
    衙役给刘陈氏戴上了锁链,就在双手被锁上的瞬间,一直颤抖的手平静了下来。她出神地望了缠着冰凉锁链的手腕,突然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衙役将她带走了,张小福和刘小蝉也含泪跟了出去,所有人也都跟着走了,片刻间酒坊就变得空荡起来。
    “娘……”撕心裂肺的声音炸响,又戛然而止。
    张威和萧阳闻声同时冲了上去,望着混乱的街面上,一头撞死在老槐树上的刘陈氏,齐齐红了眼眶……
    刘老头被杀一案告破,当天下午知府大人升堂宣判,刘陈氏自杀不追究罪责。张小福犯包庇罪,考虑案件特殊,判处其监禁三个月。
    至此,本案已全部结束。但其中之事,却发人深省。到底是赌博害人,还是酗酒害人?或许都不是,真正害人的也许是自己。
    夜深了,萧阳等人一脸疲惫的离开了衙门,知府大人特意放了他们两天的假,让回家休息。临行前张威询问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脱刘老头的衣服,是不是因为恨,故意羞辱他?
    对此萧阳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不是羞辱,而是想给他一个体面,为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但慌乱下偏偏没有找到,所以床铺上才会堆放那么多的衣服。无奈下,她便在逃走之前,用茶做了简单的拜祭,地上那倾倒的茶碗就是证明。”
    张威听后一阵沉默,站立了良久后转身离去,至始至终都没再在说一句话。但萧阳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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