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如何?”
    “那些匈奴人刚钻出地洞,就被乱箭射死,一个也没跑掉!”郑医师摇了摇头。
    这不奇怪,要说攻城跟守城,华夏几千年历史,都是围着城池打转,所积累的经验绝不是匈奴人看一本孙子兵法就能学会的。
    两人吃过早饭,匠器营的人来找徐岩,说他之前设计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徐岩跟着他们来到匠器营,就见两个老师傅正围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转,敲敲打打做最后检查。
    四四方方的底盖,前面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竖起一个胳膊粗的圆形铁圈,看起来奇形怪状。
    这赫然是一个通风暖炉,前面口子用来添柴,后面铁圈用于排气,顶端还可以烤火烧水。
    徐岩蹲下来看了看,笑道:“不错!有了这东西,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徐先生心思巧妙,用这炉子烧火,房间里没有一丝烟气,实在方便!”郑大匠赞道。
    “晚辈就是有些小聪明,可当不得您老这么夸赞!”
    “很多东西都是一点点改变的,特别是匠作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想法,这炉子虽小,却能让百姓免受烟熏之苦,徐先生功德无量啊!”
    “您过誉了!”徐岩摆手。
    第一个炉子制作完成,接下来就可以量产了,郑大匠像是来了谈兴,拉着徐岩去参观匠工作坊。
    一溜直通的茅草屋,里面站着一排雄壮大汉,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褂,身前是汹涌的炉火,映衬着他们通红的脸颊与胸膛,手持大铁锤,一下一下砸在火红的铁器上,展现出最原始的力量。
    古代匠工的地位其实很低,士农工商,虽然比商人高些,却没人家有钱,所以日子过得十分穷苦。
    而且匠工属于贱业,一旦入了行,那么子子孙孙便都是匠籍,很难改变过来,匠工的手艺也都是祖辈相传,这也造成了技术的封闭以及传承的艰难。
    华夏数千年历史,很多手艺都在战乱中遗失,成为时代的绝响!
    因为守城的关系,此时匠器营生产最多的便是箭矢,在赵守庭的命令下,日夜赶工,铸造不停。其二便是直刀,这种结合了诸多兵器之优点,从无数战争中演变而来的杀人利器,如今已经成为晋军的常备武器。
    长三尺六寸,制作工艺严格,重破甲及耐用,以熟铁为外皮,中间夹百炼钢,覆土烧刃,刃口可以劈破轻甲,韧性极强。
    徐岩拿起一把新鲜出炉的直刀,入手有些沉重,刀锋处银白森冷,光可鉴人。
    他不由赞了一声。
    “徐先生若喜欢,这把刀便送给你了,随身佩戴,也可防身!”郑大匠笑着说。
    “可以吗?”
    徐岩有些心动,他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在蜀中剿匪时,尹胜龙赠给他的那把匕首,虽然锋利,但显然不如直刀这般威武。
    男儿当佩刀,横行三万里,杀人不留名!
    徐岩羡慕已久!
    “徐先生本就是军官,该有把佩刀的,只需做个记录就好!”郑大匠笑道。
    “那小子就不客气了!”徐岩拱手道谢。
    郑大江找来一个羊皮刀鞘,连同直刀一起赠给他,徐岩斜挎在腰间,顿觉十分英武。
    郑大匠闲聊着说起直刀的制作流程,十分繁杂,往往要经过千锤百炼,由一名合格的工匠花费数天才能制作完成!
    “你们可以换个方式,用流水线作业,提高制作效率!”徐岩随口道。
    “何为流水线?”
    “呃,就是分阶段专注制作,我们可以把一柄直刀的制作流程,从头到尾分成若干个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负责,烧铁的只负责烧铁,锻造的只负责锻造,包钢的只负责包钢,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交给下一个人继续制作,如此一来就能节约很多时间!”
    郑大匠陷入沉思。
    “如果操作得当,产量起码可以翻一番!”徐岩自信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鼓声,徐岩听出是聚将鼓,各营将领需向城楼聚集。
    徐岩走出工坊,并未听到喊杀声,显然不是匈奴人。
    他皱眉道:“难道朝廷又来人了?”
    城楼之中,众将聚集,赵守庭坐在首位,脸色沉凝:“朝廷下旨,令我等出城迎战匈奴,不得延迟,各位怎么看?”
    此言一出,众将士议论纷纷,这已经是本月第五道催战令,朝廷急迫的心思显露无疑。
    “大帅,与敌决战,远不是时候!”
    军司马宋邱道:“虽然我军有些小胜,但匈奴主力未损,战力强悍,此时应严守不出,属下敢作保,不出一月,待草原被大雪覆盖,匈奴粮草枯竭,必然退去,不战而胜才是上策!”
    他的话得到了众多将领的支持,匈奴人的强悍,这些边军将领最清楚不过!
    赵守庭望着桌上的明黄圣旨,心中发苦,最终化为深深一叹。
    是啊,还不到时候,他们能看出来,朝中衮衮诸公难道不知?
    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那一道突如其来的传言,说他赵守庭在松州拥兵自重,欲要自封为王,只待匈奴退去,便会率军回攻长安,改朝换代!
    这传言不知从哪儿起来的,半月之间就传遍了边境各州,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好一个离间计!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然是匈奴人编出来的,结果也如他们所料,朝廷开始猜忌自己,不断下旨催促决战。
    赵守庭自然知道军权过重的危害,也能明白长安城里那对母子的惶恐心情,可他不能出战,一旦出战,必会落入匈奴圈套之中,到时悔之晚矣!
    “暂且按兵不动,我会再上一封奏章,详细陈述其中利害!”
    赵守庭下了决定,众将拱手应诺。
    奏章递交上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反而催战的旨意来的更勤了。
    朝廷以‘贼方无备’为由,催促赵守庭出关迎敌,使者项背相望,给赵守庭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与此同时,城内谣言四起,很多人开始怀疑他的用心,以致人心惶惶。
    如今的赵守庭,掌握着近三十万军士,而且多是边军精锐,任谁都会心生忌惮。
    这不是你一句表忠心就能解决的,对于朝廷而言,你没有造反的意向,但你有造反的力量,这就足够了!
    在这种无形的僵持中,朝廷突然下发一道旨意:“遣中郎将韩元宏督抚征西大军!”
    “这个韩元宏是谁?”徐岩一边给士兵换药一边问。
    郑医师神色忧虑:“你可知大帅与信国公韩炳业的恩怨?”
    徐岩点头:“成淮跟我说过,当年大帅在河西抵御鲜卑,韩炳业负责押送粮草,遇袭后贸然追击,致使护卫军全军覆没,差点被大帅军法处置,后来还是先帝作保,才留下一命!”
    郑医师道:“韩炳业乃是恭顺太后的亲弟弟,先帝的亲舅舅,加之又有从龙之功,恩宠自然不同于他人,但其性格狭隘骄狂,并非正道君子,因在大帅手下受过惩戒,便记恨在心,从那以后,大帅在朝中多有受制,其中就有他的原因。而这个中郎将韩元宏,是韩炳业的长子,朝廷派他过来监军,是为了制衡大帅,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徐岩皱眉:“大帅的老师不是左相吗?为何不替大帅言说?”
    郑医师摇头:“自大帅弃笔从戎后,左相便跟大帅断了联系,如今恐怕也无能为力!”
    圣旨已下达,便不可违逆。
    半个月后,一道滚滚烟尘自西南而来,在匈奴哨探的注视下,有条不紊的进入了松州城。
    随同韩元宏一起来的还有四万禁军,其中包括两万骑兵,两万步兵。不用说,这些必然是韩炳业调来给儿子保驾护航的!
    当晚城中设宴,除了值守的将官,其他人都来了,赵守庭喝了两杯酒,便托词有事离开了,其他人却没走。
    赵守庭可以不在乎韩元宏,但他们却不敢,这个年轻人背后站着的可是信国公韩炳业,先帝的托孤大臣,朝中最有权势的勋贵。
    这是一道登天梯,与之交好,有益无害!
    当晚宴会十分热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城外的匈奴,仿佛天下一片河清海晏。
    第二天韩元宏巡视城防,赵守庭没有出现,而是派了军司马宋邱陪同。
    高大坚固的城墙上,士兵整齐排列,旁边放着各种守城器械,让人挑不出毛病。
    北城墙,这里是匈奴攻打最激烈的地方,遥望对面便是匈奴大营。
    “北方严寒,多有降雪,匈奴以牛羊为食,而牛羊需要草料,在大雪掩埋草地之前,匈奴人必须返回部族,否则就会冻死饿死!如今匈奴已生退意,我们只需固守不出,便可不战而胜!”宋邱道。
    “本官此次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
    韩元宏眯眼望向前方,沉声道:“匈奴欺我朝已久,致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若就这样放他们轻松退去,我朝威严何在?对于匈奴这只狼,只有打痛了,打狠了,才能让他们记住教训,永不来犯!”
    “监军意欲何为?”宋邱惊问。
    韩元宏指向匈奴大营:“既生退意,士气必降,若趁其不备,夜下偷袭,必可一战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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