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恪敏锐抓住了这个机会,放下弓弩,抽出横刀,向前一指,大喝道:“杀!”
    身后两千骑兵轰然而动,犹如一根尖锐的凿子,猛然凿开外围流民队伍,另一支骑兵也是不甘落后,由毕大洸领着,沿着崔恪凿开的通道,一头扎了进去。
    两支骑兵齐头并进,用弩箭、横刀不断收割着生命,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流民被彻底吓破了胆,丢下武器疯狂逃窜,然后引起更大的恐慌,随着崔恪他们不断突进驱赶,流民队伍形成倒卷之势,再难挽回。
    “好!”
    站在远处观战的徐岩,忍不住拍手称赞,不只是崔恪临战应变能力极佳,还有骑兵对步兵的天生克制。
    历史上无数战争表明,在冷兵器时代,唯有骑兵才能对抗骑兵,次之是重甲步兵,再次是长枪盾牌兵。
    这三样流民都没有,那就只能用人命堆了!
    与不断向前冲杀的毕子洸相比,崔恪更稳重一些,加上他是这只骑兵的领军,所以一直没有忘记观察场中形势。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流民队伍,崔恪猛然发现,左右两侧皆有大规模流民调动,犹如两只缓缓合拢的巨手,想要把他们堵死在密集的流民群中。
    骑兵一旦失去速度与纵深,那就真的成了活靶子了!
    崔恪发现不妙,立刻调转马头,带领着如同游龙一样的骑兵,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朝着身后突围而去。
    毕子洸听到他的喊声,不敢怠慢,率领另一支骑兵快速追上他,最终四千骑兵融合为一体,犹如一个锋利的钻头,所过之处,流民纷纷溃散。
    他们策马冲杀,踏过鲜血与尸体,在密集的人群中奋力冲杀,直至身前猛然一空,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的大地尽收眼前,乌云低垂,远山如黛,呼啸的风声从脸颊略过,犹如情人温柔的呢喃,充满了温情与抚慰。
    他们冲出来了!
    身后远远甩开的流民队伍,乱的犹如一锅粥,急促而尖锐的锣声从流民大营中传来,标志着此次攻城的结束,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
    城内守军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那是见到援军赶来的喜悦与振奋,他们不是在独自奋战!
    “哈哈哈哈……爽!”
    毕子洸脱掉身上的铠甲,仍然嫌热,便又脱掉了长袍,露出黝黑健壮的肌肉,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不少士兵学着他的样子,显得肆意而豪迈。
    连续三天的长途跋涉,接着是长达一个时辰的冲锋杀戮,让他们的体力消耗接近极限,但脸上却全是笑容。
    在长安辛苦训练了四个月,直至今日才算检验出效果,他们已经焕然一新,同时具备了强大的自信。
    崔恪笑着挥手:“回营!”
    神武军骑兵的返回,自然引起了英雄般的欢呼,与之相反,流民大营内却是愁云惨淡,凄凄凉凉。
    不断有伤者被抬回来,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什么医疗手段,大多是用布条一裹,便听天由命。
    宽大的帐篷内坐满了人,逆贼头领齐聚一堂,包括自封楚王的严白虎,以及六大神将之四,还有其他十几个不太出名的杂号将军。
    这些人都是涿州出身,是随同严白虎一起来到汾州造反的心腹手下。
    之所以来的这么齐,自然是因为方才那一战,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府的援兵来的这么快,并且方一出现,便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那只锋锐无比的轻甲铁骑,着实令人胆寒!
    严白虎坐在最上方,扫了众人一眼,他大概三十多岁年级,身材雄壮,枣眉重目,颇有威严。
    从一个地方豪强变成山贼头领,再从山贼头领变成如今的楚王,他的经历堪称丰富。
    严家是涿州有名的富户,祖上靠着挖矿快速积累财富,到了严白虎这一代,说是家财万贯也不为过,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反而崇拜游侠,长大后也不务正业,混迹于酒馆赌场,结交了许多氓首匪盗。
    若按普通剧本走下去,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要么等年纪大了玩够了,娶上个三妻四妾,富贵一生,要么一时昏头,闯下大祸,自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却给了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同是也让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开始萌芽。
    松洲城破,匈奴南侵,涿州首当其冲,数不清的人死去,其中便有严家。
    全家老幼五十余口,全部被匈奴人杀害,那时严白虎正在跟几个好友在山林间猎鹿,得知这个消息后,匆匆赶回家中,看到满地的尸体以及烧成飞灰的宅院,他近乎崩溃,当即立誓要报仇雪恨。
    他确实也这样做了,得益于往年游侠的好名声,让他很快聚集了一批‘义士‘,可惜匈奴人的强悍不是他们这些草头兵能够抵挡的,在接连几次失败后,最终只能躲在深山里苟延残喘。
    后面的故事就不必再讲了,人终归是要吃饭的,弹尽粮绝的‘义士们’,迫不得已的开始打家劫舍,然后吞并其他山贼势力,逐渐发展壮大。
    一些事情开始变得习以为常,甚至慢慢的,对匈奴人的刻骨仇恨,也渐渐被遗忘。
    匈奴人退去后,严白虎已经成为涿州实力最强的山匪,充斥在他心里的东西,变成了无法抑制的野心。
    然而想要成为改天换地之人,必然也要经历数不清的苦难,如今便有一遭,深切的威胁着他。
    “诸位,官兵来势汹汹,不知该如何应对?”
    “……”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无言。
    严白虎一个个看过去,被看得人俱是低头躲避,他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挫败来。
    往日攻打县城、劫掠乡镇,一个个倒是奋勇争先,豪气无比,可如今换成了官兵,还没对阵,就先露了怯,这还如何打?
    眼看严白虎的脸色越来越黑,一个身宽体胖的壮汉,腰间别着两把短斧,猛然站了起来,粗着嗓门喊:“要我说,管他什么骑兵步兵,直接冲上去打,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拳头,也够打死他们了!”
    “你说得轻松,谁来打?还不是外面那些流民?让他们跟官兵作战,还没等冲过去,自己就先溃败了!”
    “那是你们,老子手下的人,可没一个是怂货,今日若换成我来镇守后军,早就把那些骑兵弄死了,哪里还能让人来救?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镇守后军的神将王大会怒了,拍桌而起:“你什么意思?老子手下人怎么了?今日死的可全是我的人!”
    另外两个救援的将领也坐不住了,怒道:“我们一收到消息,就立即带人赶了过去,可那时候官兵已经开始突围了,我们能怎么办?”
    “杀猪的,你在这放什么马后炮?之前官兵冲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上去跟他们拼命?”
    “老子要守卫中军,没命令能动吗?”
    “没胆子就是没胆子,充什么英雄好汉?”
    ……
    都是一帮贼匪,领兵打仗没什么本事,但吹胡子骂街却是样样在行。
    “都给我闭嘴!”严白虎猛然怒吼。
    他平日里颇为宽和,但一发起怒来,却有一股凛然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帐篷内瞬间鸦雀无声。
    严白虎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帮人是指望不上了,便看向身旁一个灰衣道人,恭敬施礼:“还请姚先生教我!”
    “不敢当!”
    那道士赶忙避让,捏着短须笑道:“王爷何必忧虑?依贫道看,那些官兵虽强,却犹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众人神色错愕,严白虎赶忙追问:“先生此言何意?”
    “无他,唯用计耳!”
    这道士名叫姚逢,乃是严白虎的首席谋士,地位崇高,多有计谋,严白虎之所以大老远的从涿州跑来汾州,便是听了他的劝告。
    涿州多山林,地贫民少,经过匈奴的扫荡以及盗贼的掳掠,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成了白地,不足以让他们发展壮大。
    加上朝廷不断派兵剿匪,从战略上来讲,涿州已经成为一块死地,与其被困在那里等着被官府剿灭,不如换一处地方重新开拓。
    恰好这时南方发了水灾,造成无数灾民,严白虎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于是一咬牙,带着两千贼寇来到了汾州,裹挟着难民一起造反。
    事情也正如同姚逢预想的那样,随着难民不断增多,他们的声势也越来越大,若不是今日一战,见识到官兵真正的战力,严白虎都要以为取天下唾手可得了!
    姚逢眯着眼睛道:“王爷不要被官兵今日的强盛所迷惑,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必然疲惫不堪,今日作战越是强盛,便越显得内里虚弱,我们只需趁他们立足未稳,突击夜袭,官兵必然溃败!”
    “这……”
    严白虎有些犹豫,问他:“先生有几分把握?”
    姚逢甩动浮尘,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多,七分而已!”
    严白虎又看向身前诸将:“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仔细一想,便纷纷附和,觉得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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