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兄弟离开,却并不代表李牧已经胜利,因为他还没买马呢。李牧心知,要是他此时宣布放弃,不买这马了,刚刚为他叫好的观众,立刻就会调转过来骂他。但花五千贯买一匹马……着实也是肉疼。两相权衡,李牧还是决定要脸,清了下嗓子,唤那马主人,道:“五百两黄金在此,你可点点数,之后让程掌柜做保立下契约,这匹马就是我的了!”
    马主人整个人都在颤抖,亏得他体格不错,没有什么心脑方面的疾病,否则这一下子定要心梗死过去了。他抬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事情是真的,这匹马卖了五千贯!
    幸有一丝理智尚存,马主人颤声道:“侯、侯爷豪气无双,小的佩服,只是、只是小的不敢收这么多钱,这马也不值这么多钱呀!”
    李牧心疼得要死,脸上还是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掷地有声道:“本侯岂不知这马不值这个价钱?但人无信而不立,今日算你运气,赶上有人挑衅本侯。五千贯自我口中说出,那就是五千贯,钱拿去,程掌柜,烦劳帮忙写下契约!”
    马主人刚才那样说,不过就是等这一句话而已。他只是西市的一个马贩子,甭说是侯爷,随便一个有爵位在身的,他都惹不起。若没李牧这句话,他怕拿了钱也活不成。但有了这句话,且这么多人听着,就算是得了保障了。若再推辞,他岂不是傻子了。当下千恩万谢,程钱写下了买卖契约,双方按下指印,这买卖就算成了。马主人亲手把‘铁山’的缰绳递到李牧手中,带着他的伙计,抱着箱子、捧着托盘,飞也似地跑了,像是怕李牧反悔似的。
    “重义!”缰绳在手,李牧忽然叫了声李重义。李重义微微一愣,因为李牧平时叫他,并不会叫他的名字,通常都是‘大个’,‘那个谁’这么叫,冷不丁叫名字,李重义的反应有点慢,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来到了李牧跟前。
    “你虽是我在西市买的奴隶,但我记得,我曾说过,你若能救一次我或者我家人的性命,我便还你自由之身。那日我在通善坊遇刺,若无你在,我已死了。今天我要履行诺言,明日便到官府,把你的奴籍改去。此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了,天下任你闯荡!”
    李牧说了这么一大堆,听在李重义耳朵里,就只听出了一个意思,李牧好像要打发他走。李重义大脑袋一扑棱,瓮声道:“我哪里都不去!”
    李牧笑道:“没人赶你走,只是告诉你,以后你不再是奴隶了。谁视你为奴,便是跟我找不自在。这马你喜欢不喜欢?”
    李重义听到李牧不赶他了,看了看旁边的‘铁山’,咧嘴笑道:“这马好,我喜欢。”
    “它是你的了,以后给你当坐骑。”
    李重义喜不自胜,也不推辞,当下翻身骑上‘铁山’,缰绳一抖,在马场内驰骋了起来。
    马场内的观众们一看,暗道李牧真是够损的。刚刚王普已经明言,他买这匹马,是要献给王珪做礼物。而李牧花了五百两黄金买下这匹马,转手就送给了他的奴隶,这岂不是把宰相王珪,与他的奴隶等同了么?最绝的是,这是一个哑巴亏,王珪即便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人家又没说什么,你还能对号入座不成么?
    逐鹿侯,不好惹呀!
    经此一事,李牧不好惹的印象,深入长安城勋贵与百姓心中。有那不服不忿的,心里也默默拿自己与博陵崔氏,太原王氏做了对比,两大门阀在逐鹿侯手里都没讨了便宜,换做自己,如何会是对手?
    而马场外的长安百姓,则是觉得非常解气。人都有同理之心,我是百姓,你是门阀,我与你自然不是一路。而逐鹿侯百姓出身,甚至不如我,今日却能让门阀世家吃瘪,百姓们自然站在他这边了。这无关于对错,只是身份上的不同造就的结果。
    此间事了,李牧让程钱找来几个伙计,帮他把王普的两千贯送去工匠坊。就打算带着白巧巧回去了,正往看台走,小陈公公又过来了,李牧叹了口气,调转方向,跟着小陈公公来到了李世民跟前。
    “臣李牧,见过太上皇,见过陛下。”
    李世民沉着脸,盯着李牧,半响,道:“你这个小子,跟谁学的,变得如此油滑。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偏偏扯上朕,朕几时夸奖过你,几时说过要极力推行改革?朕有说过这样的话么?”
    “啊?”李牧‘大惊’,道:“陛下,臣与您说过改革之事,您不是没有阻拦么?”
    李世民怒道:“朕没阻拦,也没有赞赏啊!”
    “臣以为陛下是担心臣会骄傲,不好意思夸奖臣,臣就自行领悟了。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臣推行的改革,可以大大节约公费开支,臣算过了,若推行下去,明年,工部申领的钱粮可减少一半,三年之后,工部即可自给自足,不需要国库拨款了,这样的改革,难道陛下是不支持的吗?”
    “朕……”李世民点指李牧,道:“朕自然是支持,但是赞赏和支持,得朕来说。你与人争口舌,假传朕的意思,这就是僭越,朕可以治你得罪!”
    李牧赶紧摆出一副怕怕的样子,躬身道:“臣惶恐,臣领罪。”
    李渊在旁边看着,白了自己儿子一眼,道:“跟一个孩子,还摆弄什么帝王心术,有意思吗?”
    李世民的表情顿时尴尬了起来,但这话是自己亲爹说得,他还能怎样,只好装作没听到,继续对李牧道:“朕的马,和太上皇的马,都输了。”
    李牧不明所以,但还是叹气,道:“臣为太上皇和陛下的马感到惋惜。”
    “朕不是与你说马的事情。”想到打算说的事情,李世民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爱卿啊,听说这马赛,很是赚钱啊。”
    ???
    李牧脑门上冒出三个问号,心想李世民怎么忽然提起赚钱的事情了?心思一转,他便想到了李世民内帑拮据的事情,当下不动声色,如实答道:“回陛下的话,是挺赚钱的。”
    “相比酒坊如何?”
    “唔……这马赛刚刚开始,但就目前看来,利润还可提升。与酒坊相比么……灞上酒坊的酒太贵了,百姓们买不起,但这比赛下注,则是多少不论,百姓也可参与,这样看来,还是马赛的收入更高一些。”
    “唔……”李世民沉吟不语,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张口。李牧偷偷瞄着李世民的脸色,又看向李渊,得到了暗示,心中了然,主动开口道:“陛下,臣与程伯父聊起马场的时候,程伯父对臣说过,建设马场的土地,当年似乎曾准备用作盖‘秦王府’,不知可有此事啊。”
    “有此事!”李世民丢给李牧一个赞赏的眼神,赶紧接话道:“确有此事,父皇可以为证,当年确实说过。”
    李牧一本正经道:“陛下,臣做生意,讲究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论与谁合作,不论对象是谁,都是如此。既然这建设马场的地是陛下的,臣以为,当取纯利的三成归于陛下,这样方显公平。”
    “这……”李牧如此主动,倒是让李世民没有想到,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作为帝王,富有天下,但这话只是那么一说,实际上李世民这个皇帝当得不但不富有,而且还挺穷的。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这‘兴’说着容易,但做不还是得用钱么?民部虽有唐俭把关,极力节省,但是每年仍然是入不敷出。而作为帝王,又不能去做买卖,百官尚知不可与民争利,帝王怎可不知啊。
    李世民纠结不已,道:“爱卿以为,这算与民争利否?”
    李牧正色道:“陛下,臣不懂陛下为何作此想法,这块土地本就属于陛下,并非是从百姓手中争抢过来的。再者说,马场、马赛,都是独一份的,也不曾有人这样做过,也谈不到争利一说啊。在臣看来,这就像是百姓做买卖,臣出了点子,程伯父出了人力,陛下出了土地,三人合伙做了买卖,仅此而已。缺了一个,这马赛也做不成。”
    “这么一说,朕心里便好受多了。”李世民赞许地看了眼李牧,道:“爱卿果然对做生意有独到的见解,若不是你已经是工部侍郎,朕真想把你调去民部任职。既然如此,那便按照爱卿所言,朕取三成,程爱卿那边……”
    “自然不用劳烦陛下,臣会与程伯父说明。”
    “很好!”李世民又赞了一声,道:“那朕也不治你的罪了,明日朕便下一道旨意,肯定你在工部推行的改革,如此一来,朝野之中也不会有过多的非议了。”
    李牧赶紧道谢:“臣多谢陛下维护。”
    李世民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看向旁边李渊,道:“父皇,天色不早,回宫吧。”
    李渊点了点头,小陈公公赶紧过去,扶着李渊起身。李牧躬身相送,擦肩而过时,李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子有脾气,朕喜欢,就得有点脾气,狗屁的太原王氏,也敢与朕相比……哼,小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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