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抵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松开了手。
    “衣青!”南安王妃闭上了眼,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而下,“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没有人说话,朱纳完全被搞蒙了,安姐垂下了眼,她想过今天晚上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她没想到会以这么惨烈的形式发生在她眼前,一时间突然有种什么都没意思的感觉。
    不过她有这种感觉,北定王妃却正正相反,虽然她也被绕的有些晕,可有几个重点她还是抓到了:“朱纳,我问你,大娘子出事的那天早上,屋里是不是只有她们三个?”
    “好、好像是的。”
    “什么叫好像是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是、是的。”
    “那么你母妃是不是就在屋里?”
    朱纳犹豫了一下,他已经明白北定王妃想说什么了,他看了一眼南安王妃,有心帮她掩盖,可此时哪还来得及,只有硬着头皮点了点:“岳母……”
    “纳儿,你退下。”南安王妃深吸了口气,慢慢开口,“两位亲家,此时我的确一开始就知道。那一天的确是衣青把大娘子碰倒了,但她不是故意的,事后她很后悔很害怕,几次都想同纳儿说明,是我拦住的。她虽只是个丫头,却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同我虽是主仆,却情比母女,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受罚。”
    “好好好,好一个情比母女,原来我家大娘子和你家嫡孙的性命加起来还不如一个丫头。南安王妃,你确定这只是你的丫头,而不是你的亲生闺女吗?”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不管南安王妃的脸色,径自道,“这丫头害了我家大娘子还能说是无意的,但对你这二儿媳妇又算什么?你刚才,可是连句公道话都没帮她说!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几乎要被冤枉死!还是说她这一切都是你指示的?”
    “……衣青的那些证据是站不住脚的。”南安王妃垂了下眼慢慢的开口,“她说二娘子那天身上带有麝香,只是她说,并不能作为证据。”
    北定王妃仰头大笑:“南安王妃,我过去就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却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还是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刚才,就在一刻钟前我真的以为是这个高家丫头害了我的大娘子,没有见面又如何?没有送东西又如何?她戴了麝香就是不安好心!我家大娘子又是个不容易坐住胎早先有孕又出过事的,说不定就被那一丝一毫的气味给影响了!不能作为证据?这个时候还需要什么证据!哦,需要,所以又有了这个丫头。”
    北定王妃指了下瘫软在地上的云红:“先有这个丫头放麝香,后有这个丫头被抓住,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只有让她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一切都是高家丫头指使的,我才会坚定不移的相信高家丫头真的不安好心!”
    是的,就像南安王妃说的那样,衣青的话,认真的追究,是不能作为证据的。她说安姐那天身上戴了麝香,安姐大可以说没戴,哪怕在她屋里搜出麝香也没有用,因为谁也不能证明那天她就真的戴了麝香。可她如果指使云红演这么一场戏就不一样了——谁好好的往自己衣服里放麝香还要宣告的所有人都知道?还要动用几个丫头,做的就像被人陷害似的?
    所以早先虽然也有种种疑虑,北定王妃真的还就相信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一开始就觉得安姐最有嫌疑。不过北定王妃还是想错了,最开始南安王妃并没有想到安姐会抓住云红,在她最初的计划里是衣青指认,安姐不承认,最后她们去搜安姐的衣柜,然后把那块麝香搜出来。当然,安姐一定是还不承认的,这也不能作为证据,但北定王妃会认定她就是那个人,朱纳也会这么想。如此一来她的目的能达到,而安姐也不至于下场太过凄惨了。
    但后来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计划,云红竟然被发现了!当衣青慌慌忙忙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只有再给出另外一个指令,这个指令也会坐实安姐。
    她这个计划是一环套着一环,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安姐那天穿的竟不是这件衣服!于是,整个计划都有了一个大漏洞,于是,竟被安姐抓住了主动权,最后竟逼的衣青自杀!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衣青死了……衣青竟然死了?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帮她处理各种事的衣青,竟然就这么没了?
    “南安王妃你怎么不说话了,还是你无话可说?”看着南安王妃面露痛苦,北定王妃心中说不出来的痛快,正要再接再厉,就被北定王拍了一下。
    “王爷?”
    “南安王,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就不耽搁了,但此事,你却欠我一个说道。”
    南安王脸色阴沉,慢慢的点了下头。
    北定王妃随北定王回去了,但一到自己府上就忍不住了:“王爷,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了?那个衣青是死了,可一个丫头算什么?照我看,陈文君才是罪魁祸首!咱们大娘子说不定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你有证据吗?”
    “王爷!”
    “大娘子死了,衣青也死了,谁还能证明是她的过错?”
    “但咱们的大娘子就白白死了?”北定王妃抬高了声调,她过去很少这么说话,她家中是武将出身,虽然也是世家高门的姑娘,到底不那么硬气,因此她就份外重视自己的言行,深怕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了,“咱们的大娘子啊,才不过二十就被陈文君害死了,难道我连说都不能说上一句。”
    “你糊涂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在那里再说能伤她一根寒毛?而且再说下去,你就要说什么了?”
    “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就正在做什么,我看这事她之所以这么干,就是想连带着让高家那丫头也不好过,一定是看朱抵这些日子风光了,怕抢了她儿子的位置!”
    “这种他们家的隐秘之事,你说能有什么用?”
    “我就要让陈文君不好过,她害死了我的大娘子!她害死了我的大娘子!”北定王妃再次哭了起来,虽然她还有几个孩子,但大娘子却是她第一个姑娘,千宠万疼的长大,教导的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却就这么死了,这个事她不能想,每次想来都痛彻心扉。
    北定王叹了口气:“大娘子去了,可还有大郎二郎呢。”
    北定王妃还是哭,北定王只有再道:“咱们早先是为什么同意这桩婚事的?”
    北定王妃一怔。南安王府的亲事算是一门好亲事,门第够高,人口够少,朱纳本身也没什么恶习,可他却有一个致命缺点——身体不好。当时她也不是没有犹豫的,后来之所以同意,也是因为家中实在不比早先。
    “大娘子不会白死的。”
    北定王妃停了停,继而哭的更伤心了。
    她在哭,南安王妃此时也在哭,除了哭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南安王。朱纳等人早已离开,屋中也收拾干净了,南安王没有走,却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淡淡的坐在那里。这让南安王妃心中份外没有着落,而因为南安王没有说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有哭。她哭了很长时间,直到渐渐哭不出来。
    “你哭完了?”
    “王爷……”
    “你不用对我解释,我坐在这里不是听你解释的。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纳儿,永远都不会是世子,更不会是南安王。”他声音很轻,但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南安王妃顿时一慌,“王爷!”
    南安王站起身:“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再不看她一眼,看着他有些瘦弱的背影,南安王妃再次哭了出来。衣青、衣青,她喃喃的叫着,而这一次,再没有人轻轻的在她身边应是了。
    四十九天后,王氏下葬了,北定王府没有再上门说事,但消息灵通的却知道南安王府的几处产业都转到了北定王家,这其中包括近郊的一处大庄子,南边的若干上等田,还有一些船上的干股。这些加在一起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于是众人纷纷说南安王仁义——北定王家虽然死了个姑娘,可收到的补偿都能再嫁十个女儿了!
    不过在同时也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比如有说王氏死的蹊跷的,还有说南安王之所以出手这么大方,不仅仅是补偿。当然,这些话只是人们私下再传,倒也没有多少人当真。至于衣青的死,更没有人在乎了,如果说人们还在意什么,那就是南安王妃重病,现在南安王府掌家的是高家的姑娘!
    这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一个庶子媳妇,竟能在王府里主持中馈?可偏偏众人也没话说,王氏死了,南安王妃又病了,这满府的人可不就是她了?于是众人纷纷感叹安姐好命,虽然她现在只是代理管家,可朱纳要再娶,起码要一年以后,这能管着王府一年,不知能落多少好处呢!
    外人不知道,安姐对这个任命其实是很无奈的,她一点也不想主持什么王府的中馈,她和朱抵的计划,本来是分家出去啊!谁知道朱抵去找了一次南安王,回来后就变成了这么一个结果。
    “父王说咱们可以出去,但要过一段。”
    ……
    “妹妹,你打我吧。”朱抵捏着自己的耳朵,如同小媳妇似的缩在那里,最后安姐只有往他头上拍了两巴掌后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同父王说分家的吗?还是你想当南安王了?”
    朱抵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还南安王呢,这名字就不吉利,看看这个家成什么样了,我要成了南安王……好妹妹,你想要什么,千万要同我直说,万万不要学陈文君……”
    “你说什么?”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家安妹妹才不会像那个老巫婆呢,我就是这么一说。唉……”
    “到底怎么了?”
    “我一去,父王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他甚至还猜到了我早先的打算。他说,以后会关着那个女人,让咱们暂时先在府里住一段,待这事过去了,就随咱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刚才是斗志昂扬的去找南安王的,他想南安王要是不同意他分家,他就好好的同他说道说道,但他一去,南安王就说出了他的来意,随即就让他等等。
    他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看着南安王瘦弱的身躯,花白的头发,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王原来已在不知不觉中老了,不仅老了,还病了,还伤心了……他想说他是活该,这一切都是他纵容那个女人的后果,可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妹妹,好奇怪,我突然,就不忍心了……”
    安姐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握住了他的手。
    ☆、第198章
    第六十七章
    南安王府的事,严格的来说只是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在一开始也免不了有一些人等着看安姐的笑话,一个庶女,别说她亲生的姨娘,就是死去的张氏也不过是个庶出,平时过个小日子也许还成,要主持这么一个王府,嘿,不定出什么笑话呢!不过令众人遗憾的是,这个笑话一直没有出现。
    安姐是没管过王府,但她管过高家,虽然有很多差异,但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萧规曹随的事,张氏是个管家能手,南安王妃更是个中能手,她们定下的规矩照着做就是了,至于说想捣乱的,也很简单,先罚再打再不行就赶出去。她占着身份上的优越,又有权利在手,要是还收服不了手下人那才是无能呢。
    至于说什么推心置腹那大可不必了,在这里,她是主子。和思烟、冰琴这样的在长期相处中养出来的感情不说,其他人她要那么做才是笑话呢。反正下面人是不是真心服气她也不是很在乎,反正这王府也不是她的家,她只要管着不出差错就好了,等将来朱纳再娶,这管家的权利还是要交出来的。
    她这一番作为,有夸她懂事的,也有说她僵硬不知变通的,还有笑话她愚蠢的。当然,也有为她担心的,比如金氏。这一天金氏再次登门,比起上一次她显然不同了,这一次她的穿戴更讲究,气势也更足了,一见安姐就笑着说:“姑娘体面,就连我这个乡巴佬也跟着有好处呢,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就连我们家那个小丫头也有人打听了呢。”
    安姐一怔:“雅姐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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