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看着高氏兴冲冲的样子,在她期待的目光里,露出了欢喜中带着一丝为难的表情,“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虽然是长子,可阿弟才是嫡子。阿弟却主动把爵位让给我,这……”
    高氏闻言大惊失色,险些坐不稳了!她用力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面色却已经沉如凉水,不悦地呵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虽为长,但阿菽是嫡子,爵位哪里轮得到你来继承?”
    谢沛仰仗家族荫庇,头顶上承着一个奉恩公的爵位。虽说谢沛还活着,没有正式确立继承人,但庶长子早早地独自立府,高氏便觉得这个爵位铁定是她儿子的了。
    高氏气急败坏,谢瑶却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老爹鼓掌!牛,实在是牛,看不出平日里没什么主意的谢葭,肚子里的坏水还不少,不争不吵的就把这老东西气了个够呛。
    高氏骂完了自个儿心里也回过味来了,现在两个儿子都不跟她住,她是嫡母,代表着本家。若是和谢葭住到一块儿去了,外人看来,可不就是默认该由谢葭袭爵了?可他是什么东西?汉人生的下贱东西,也配做奉恩公?
    高氏心里头是想着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儿子孙子的,为了保险,她宁可不去洛阳享福了!高氏正要开口让谢葭滚蛋,忽然发觉这个庶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极其刺眼的笑容,她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高氏忽然明白过来,感情这个庶子是一开始就在看她的笑话呢!她再发怒,反倒正中谢葭下怀。高氏气得不轻,吭吭哧哧地道:“罢、罢了!你回去罢!只当我、我白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阿母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谢葭看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阿母放心,儿子定会经常回来向您请安的。您若卧病不起,儿子必定亲自侍奉,绝不假手他人。”
    “你!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这么咒我!”高氏眼见着买卖不成,干脆撕破了脸皮,“不就是升做了功曹?且别得意的太早了……”
    谢葭又聂怀义仗义相助,谢菽也有袁氏的娘家帮忙周旋。看高氏这语气,恐怕再过不久,他的好阿弟就要升官了。
    谢葭不卑不亢,行礼如仪,“儿子谨记母亲教诲。”说罢不顾高氏脸色,带着谢瑶一行离开了谢府。
    出门的时候,谢瑶忍不住伸出小手勾住了父亲。谢葭回首看她,就见小姑娘双目泛光,满含崇拜地眨着星星眼,“阿父,你好厉害喔!”她是真没想到,一向温吞的谢葭会把高氏驳的这么彻底!
    谢葭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蔼地道:“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方为上上之策。阿父不是厉害,只是……不想让你们再受委屈罢了……”
    谢瑶眼睛一酸,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她的父亲忍了高氏那么多年,却愿意为了他们挺身而出,遮风避雨。她开始责怪自己,上一世太不知足,委屈起来的时候,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其实,有这样好的家人在守护着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话说起来,难怪高氏不乐意住在阳夏。阳夏虽是谢氏本家所在,但这些年来,身为族长的谢泓远在西北,辈分高的老爷子谢沛在京城做官,家中没有长辈顶着,小辈们早已三三两两的搬去了洛阳。阳夏的古宅虽大,但没有人住,也不过是一个空宅子罢了。高氏向来爱热闹,整日在家中呆着,自觉十分无趣。
    谢瑶才不管她呢!这个老婆子,害死谢葭的生母,还想让谢葭奉养她终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相看两生厌,谢葭按时去请安,送上些礼物,也就不错了。好在她老爹不是个圣父,没有答应、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答应高氏的要求。
    结果最终,高氏还是搬去了洛阳。好笑的是,奉养她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谢菽,而是谢泓的养子,如今谢家名义上的掌事人。这个消息还是谢琢告诉谢瑶的,据说高氏虽然搬到了洛阳,但最近都不敢出门,夹着尾巴做人呢!说来也是,明明是自己有儿子的人,却不受儿子待见,还要靠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进城享福,可不是叫人笑话吗?
    谢瑶和谢琢一起笑了一会儿,想了想,佯作不经意地问道:“阿琢,你二叔虽然并非你祖父亲生,但好歹也是你的亲人,你怎的不回府去住呢?”
    谢琢顿时收起了笑容,不悦道:“阿瑶,你这是在赶我走了?”
    谢瑶不动声色地否认,“怎么会,只是好奇。”
    谢琢随手挣下朵开得正好的月季,冷冷道:“他没有孩子,我阿父刚死,他就想收养我……为的不过是我这一脉的家产罢了!祖父识人不清,我又怎么能如他所愿?”
    谢瑶听了,免不了一阵唏嘘。与谢琢一个孤女相比,她父母双全,处境倒好上许多。从小孤苦无依的环境塑造了谢琢坚强的性格,让她要比一般的孩子早熟。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拥有成年人心智的谢瑶才会由着谢琢缠着自己吧。对待谢玥那种小姑娘,谢瑶才没那么多的耐心哄。
    到了洛阳之后,谢葭忙着适应新的官场圈子,谢瑶她们也没闲着。既然高氏也到了洛阳,每三日一回本家请安是免不了的。如今的请安,还和之前不同。每三日一次的,是谢葭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还有每日一次的,由常氏领着几个小姑娘过去。每天都要早起,把几个小的折腾的叫苦不迭。谢琢比较痛快,后来干脆不起了,说反正那也不是她的祖母。谢瑶暗暗为她鼓掌,自己却只得忍着一肚子起床气去跟那老太婆问好。
    不过,难过的也就是起床的那一会儿,到了高氏那里,还是有不少好戏看的。因为去请安的不止她们,还有她的二婶袁氏。看高氏瞧儿媳妇脸色的样子,不知道有多搞笑。也难怪了,拿人的嘴软,袁氏这些年没少给高氏送东西。
    说起袁氏这个人,虽说也是大族出身,但这几年族中子弟逐渐偏向于经商,袁氏常回娘家走动,不知不觉就染了一身的财侩气。她生的富态,嘴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和高氏一样,都只生了一个孩子,但好命的都是儿子。二叔家人口简单,除了袁氏的儿子谢瑜,就只另有一个二姑娘谢琦,生母早逝,一早养在袁氏身边。
    她们在那里的大多数时间,大多都是袁氏在和高氏说话,常氏根本插不上嘴。常氏身份低,若说搁在以前,袁氏还有心情刺她两句。不过现在谢葭升了官,和谢菽算是平起平坐了。袁氏忌惮着谢葭,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了,索性把常氏当成透明人一样。
    常氏的性格说好听了是能隐忍,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包子一枚。谢瑶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不说话,谢玥胆小怕事,连吃茶都不敢,更别提说话。以至于时候久了,袁氏竟真的像她们三个不存在一般,说起了不该说的话。
    比如这日谢瑶正听到高氏说他们的祖父谢沛要告老回乡了,高氏把谢沛好一顿埋怨,恨他不上进,不再肯往上爬。却听身为儿媳妇的袁氏也帮起了腔,满嘴都是谢沛的坏话。原来袁氏一直恨谢沛不早早定下继承爵位的人选,让她面上无光,不好跟圈子里的贵妇们炫耀。
    这话袁氏一说完就后悔了,急急地看向常氏。却见常氏紧张的微微低着头,想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偏偏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那日从高氏房里出来,袁氏头一回没有无视常氏,拦住她说:“你且留步。”
    常氏听话地顿住脚步,抬头询问地看向袁氏。
    袁氏做出一副指点的样子,淡淡道:“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回去后,可不要乱说话。”
    常氏没脾气地答应:“是。”
    谁知一旁的谢琦却不放心,有样学样地模仿起了嫡母,倨傲地对谢瑶说:“你也是,管好你的嘴巴,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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