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低着头不说话,把菜夹到碗里,却又不吃,默默不语地坐着。
    王芃泽说:“小川,你也是大孩子了,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只要是理由充足的,我都会考虑。”
    王小川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说:“我也不想和研究所的人打招呼。”
    王芃泽“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说:“还有呢。”
    王小川说:“我也不想让彭振东帮我们买房子,我不想接受他的帮忙。”
    王玉柱“嗯”了一声,问:“彭振东?是小彭的名字么?”
    王芃泽向王玉柱解释,说:“彭振东就是彭主任。”又对王小川说,“小川,你不能彭振东彭振东地喊,彭主任帮我们很多忙了,你不能尊敬一点儿么?”
    这话让王小川突然变得激动了,似乎压抑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爆发的机会,立刻双眼愤恨地望着王芃泽,大吼道:“我更不想看到你低声下气的,为了让彭振东帮忙就喊他彭主任。彭振东算什么人呀,比你年纪小那么多,当年还害你,你都忘了么?”
    王玉柱没想到王小川会如此激动,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劝道:“小川,好好说话。”
    可是王小川停不下来,索性一下说完,咄咄逼人地对王芃泽大吼大喊:“人穷要穷得有志气,我根本就不在乎住什么房,买不起宁可不买,也不想看到你摇尾乞怜,求着彭振东帮忙买房……”
    王玉柱厉声呵斥道:“小川!”王玉柱发怒时有一种可怕的威严,王小川不敢再说了,狠狠地咬着嘴唇,气愤不已地低头坐着。王芃泽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玉柱担心王芃泽的身体,紧张地望着他,突然看到王芃泽气呼呼地撑着双拐站起来,要往里间走。
    王玉柱急忙站起来跟过去,问:“叔,你要干吗?”王芃泽头也不回地怒喝一声:“不要跟着我。”这句话让王玉柱蓦然想起了王芃泽十年前的威严,不由得愣了一下,看到王芃泽去了里间,就跟过去,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王芃泽才出来,手里拿着三个存折,匆匆走到桌子边。王芃泽的怒气正旺,气得手都颤抖了,把存折伸到王小川的脸前,压低声音说:“小川,你看看。”
    王小川不看,倔强地扭过头去。王玉柱心里难受,赶紧绕过去把存折接过来,一本一本翻开看了,惊讶道:“叔,你……这么多钱你是怎么存起来的。”
    王芃泽坐下来,强忍怒火,对王小川说:“小川,咱家里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穷,不是没有钱买房。可是钱不是拿来摆阔的。我身体不好,要是有一天出事了……我是想把这些钱存下来给你的。”
    王小川“呼”地站了起来,眼角闪着泪光,用更大的声音凶神恶煞地向王芃泽大喊:“谁要你给我存钱的?我不要你给我存钱。”说完转身跑出去,穿过院子,跑进自己的房间,“啪”地一下大声关了门。王玉柱跑到院子里敲王小川的房门,反复地敲也没用,只好放弃了,又走回来。
    他看到王芃泽坐在椅子上用手抹眼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王玉柱走到王芃泽的身后,扶着他的双肩。王芃泽伤感地把头靠在王玉柱的身上。王玉柱心里难过极了,忍不住抱怨道:“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胡说些什么?那些话是不是一直都在你的心里?”
    王玉柱对王小川说:“我没想到你的脑子里居然装了这么多东西,看来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王小川说:“我都上高二了,我不是小孩儿,只不过我个子太矮,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儿看待。”
    发生了刚刚的争执之后,两人都平静了许多,王玉柱侧着身体坐着,凝神望着王小川的脸,似乎想把他彻底看清楚。王小川懒懒地陷在座位里,在午后的缓慢时光里昏昏欲睡,怎么看都带着浓浓的稚气,可是说起话来又如此气人,王玉柱有心想教育他,又不敢随便开口。
    王玉柱说:“小川,不要再说自己个子矮,高或矮都不是你能控制的。”王小川说:“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既然知道,你怎么不试着去解决呢?”王玉柱望着王小川这种令人冒火的倔强,不避让地说,“道理都不复杂,人人都能懂,可是光懂得道理有什么用?你还是低着头走路,你还是没有朋友,和你爸爸的关系还是这么紧张。你是在敌视那些道理。”
    “你也是在跟我讲道理,你能帮我解决我的问题么?”王小川的倔强丝毫不减。王玉柱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王小川又说:“只有我自己知道如何救我自己,等有一天我离开了我爸爸,我就好了。”
    “什么?”王玉柱有些震惊,“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王小川说:“等我考上了大学,我要到外地去上学。”
    王玉柱问:“可是你爸爸呢?你爸爸行动不方便,你让他一个人在南京生活?”王小川沉默了一下,倔强的气焰消失了许多,低声辩解道:“我爸爸不是一个人生活,他还有你呀。”王玉柱追问道:“那如果我没有回来呢?你是不是还要离开南京?”
    两人都有些伤感,王玉柱又问:“小川,你真的恨你爸爸么?”
    王小川不回答,侧过头去望着车窗外,矮小的身体孤独地蜷缩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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