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飞无奈:“妧妧,仄样……唔没法嗦话。”被她揉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司马妧点点头,然后双手向下转移阵地,转而捏起他肉乎乎的胳膊来,一边享受绵软的肉感一边感叹:“小白,你最近果然瘦了呢。”
    诚如郑相看不出两百五十斤和两百三十斤的差别,一个胖子减掉一二十斤肉依然改变不了他是胖子的事实,可是别人看不出,司马妧还能不知道?她最有发言权,只要双手一捏,顾乐飞哪儿瘦了,她一清二楚。
    顾乐飞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啥好说的,唯有无奈一笑:“也有殿下的功劳。”她天天这么捏他,总归有点效果吧。
    司马妧弯唇一笑:“不要太瘦了才好。”只要睡觉不打鼾,他就不需要再减了。
    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驸马爷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减肉计划,不回到十年前的身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故而对于司马妧的嘱咐,顾乐飞没有回应,转移话题道:“我先前盯着你瞧,是觉得有件事令我不解。”
    “何事?”
    “为何你不奇怪,我单独面见英国公,都和他谈了什么?”
    “不是你父亲的事情么?”
    顾乐飞一窒,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今天来英国公府他就找的这个借口。可是如果只是谈父亲的事情,他没有必要支开司马妧,单独面见单云,她就不感到奇怪吗?
    司马妧似乎看出他的纠结,便道:“我说过,我相信小白,若你想和我说,我听着,不便说的事情,我也不计较。”
    这种话无论听多少遍,顾乐飞都觉得舒坦。他很在乎司马妧,自己又很难相信人,因此特别看重她对自己的信任。而且他还美滋滋地在心里想,幸亏妧妧遇上的是他,万一换了某个心思歪邪的家伙,说不定就把她卖了。
    “并没有什么不可说,我只是劝诫英国公此次治灾,应当严惩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讲效率,正风气。”
    司马妧眨了眨眼:“洗牌么?确是可以,但与你有何好处?”
    她一语中的。顾乐飞顿时想起自己和陈庭密谈的时候,陈庭说过好几次“莫小看殿下”,他以为陈庭说的是司马妧的领兵能力,却没想到其实还包括她的政治直觉。
    论权谋斗争,她不擅长。但是她一直拥有很好的直觉,知人善任,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如今富庶强大的河西走廊。
    顾乐飞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说谎,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这外放官员几年一换,捞够油水孝敬上级,以便换个好地方继续捞油水,或者升入镐京做个三品以上的高官。不管怎样,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无论是高延还是郑青阳,手底下都有这么一帮知情识趣的小弟。”
    在顾乐飞的描述中,前尚令全成了黑道老大,养着一群分布在天下四处的欺男霸女的爪牙。最上头那位管着黑帮老大的头头,也就是皇帝陛下,花钱替他的宰相们养小弟而不自知。
    司马妧忍不住扑哧一笑:“人抱团,乃常情。”就如历代党争,禁不掉。
    顾乐飞嘿嘿阴笑:“这我不管,只盼英国公手段厉害点,把两道官场搅上几搅,恶心恶心镐京那几个高官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端看单云怎么做、做到何种地步,他再和陈庭商量接下来如何走。
    对婴孩而言,衰老和死亡是抽象的符号;对富足者而言,饥馑和拮据是书本上的字眼;对没有亲身经历过洪灾的人,所能想到的洪灾造成的损害,无非就是农田受损、房屋倒塌、居无定所这些纸面上的词语,并没有感性的认识。
    顾乐飞半生衣食无忧,即便顾家被皇帝惦记了许久,也从未真正面临过死亡的威胁,他所了解的关于洪水泛滥的知识,同样只是来自于书上。
    所以即使知道河南河北两道黄河决堤、赤地千里,他也仍能够冷静地谋划如何在这次灾害中尽可能获得一些好处。
    这不是顾乐飞无情冷血,而是没有经历过的他无法对那些灾民的处境感同身受。
    当然,以他有限的同情心,就算亲眼目睹也很可能继续保持冷静,并不会抛洒大爱向人间。
    而司马妧呢?
    这一辈子她没有经历过涝灾,可是上一世却是见过的。她知道那种惨状,洪水退去之后满地全是泡涨发白的尸体,夏日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将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如果没有及时的防治,很快会发生瘟疫。
    房屋被冲塌,钱财粮食都没有了,数万人会流离失所,老弱病残会被欺负、被丢下,尤其是在乱世,因为官府的政令难以执行,在这些无序的流民队伍中一定会出现残暴者,他们尽情掠夺弱者,谋取财富,妇女被奸/淫,孩童被卖掉。而那些身无一物又饥肠辘辘的人,只能割树皮甚至吃人肉。
    很多人不是死于黄河泛滥,而是死于灾后的饥饿、疾病和欺辱、掠夺。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无能为力,也不愿说出来让小白跟着一起担忧在她心里顾乐飞一直还是很善良的。
    因为司马诚不会让她出镐京,不会让她碰触有关事务。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英国公身上。而小白给英国公的建议,她想也的确是一条敲山震虎的好办法,好在如今并非乱世,只要官府肯管,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希望一切都会好吧。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司马妧这次只能如此祈祷着。
    和司马妧所料一样,单云的队伍还没有走到河北道,在河东道内就看见了不少流民,越往东走,所见场面越发触目惊心。目之所及,乃是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尸骸遍野、满目疮痍,这些形容天灾之下惨状的成语用在现下情况中,毫不夸张,贴切无比。
    白发苍苍的英国公叹了口气。他没有去河北道的经略使府邸,虽然那里受灾不重而且是本道最繁华的城市,可是他的队伍依然走到重灾区就停了下来。选择在黄河决堤的最前线指挥调度,同时随行的以赈灾迁民和疏浚河道为主要任务的京官们也迅速铺开行动。
    伴随着英国公单云的坐镇,两道那慌张又乱成一团的数百府州县官府很快稳定下来,有条不紊地按照上头下达的命令实施救灾。
    成效十分显著,单云到的第十天,黄河决堤的几道口子就被全部堵住。单奕清和当地河工一起谋划出一个很好的土办法继续加固堤岸,就地取材,利用各种薪柴竹石为骨架,然后加上黄土进行填塞混合做成河堤,目的是提高河堤的稳固性,称之为埽岸。除了加固堤坝之外在部分地形适宜的地区疏浚河道,阻止黄河在这些地方淤积泥沙。
    而在镐京城中,嘴上起泡还得坚持批阅奏折的司马诚,很明显地发现奏折的禀报从“黄河泛滥、哀鸿遍野”到“堤口堵住、水患已除”,虽然知道这些外地官员报喜的时候喜欢夸大其辞,不过情况明显是好转了,他也能好好睡上一觉。
    司马诚不知道,当他准备休息休息的时候,单云正在面临更大的困难。毕竟镐京和两道相隔距离远,消息不及时,他不知道对单云而言治水的问题只是第一步,堵住了黄河决堤口不代表万事大吉,后头的赈灾和安置流民才是顶顶繁琐又困难的工作。
    赈灾钱粮一发,中饱私囊的官吏马上就会出现,毕竟单云只有一个人,他带的人也有限,禁军全加起来也才几百来号,两道的地方那么大,不可能每个府州县都派人监督。
    于是他思虑片刻后,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杀鸡儆猴,先查几个犯罪的典型官员,杀了示众再说。
    也活该赋闲在家的高延倒霉。英国公砍下的第一刀,杀的乃是滑州刺史洪营南,贪墨救灾粮千石、银两数万,而此人恰好是他的门生。
    ☆、第66章
    “总算等到那老家伙的自己人栽跟头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郑府之内,新任尚书令郑青阳在自己的书房里兴奋搓掌,激动地走来走去。
    其实,一个外地官员的贪墨案,尚不足以动摇到高延的根基。可是郑青阳太急于保住自己宰相之首的位置,他担心涝灾之后皇上就会立即把自己换下来,让高延重新上位。
    故而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高延抹黑的机会。
    虽然只是一个贪墨案,可是发生时间很是敏感,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比如,高延名义上为皇帝分忧,自请退位避灾,可是暗地里却指示他的门生贪墨救灾钱粮,这不是背地里给皇帝陛下添堵吗?
    郑青阳真是每天都在想如何离间司马诚和高延的关系。
    “来人。”在书房踱步半个时辰后,郑青阳终于出声唤人。
    “老爷,有何吩咐?”
    “给宫里的丽妃娘娘送一封信。”如此说着,郑青阳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霾。
    罗眉不是最近正受宠?她和新任南诏王之间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不过他不会蠢得用此事威胁她,而是以她想知道的消息,换取一点小帮忙而已。
    要黑高延,他不会自己出头,百官中自会有人替他写折子黑那老家伙。而郑青阳不满足于此,他还要罗眉给司马诚吹一吹枕头风,暗示一下高延如何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三人成虎,他不信以当今皇上多疑的性子,听得多了,还不对高延起疑心。
    郑青阳嘿嘿阴笑起来。
    而对端坐家中依然能遥控朝堂的前尚书令高延来说,郑青阳的小动作一出来,他立即得到了风声,却不急着还击。
    反正滑州刺史洪营南已经是弃子,拖累不了他。只等郑青阳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他再找人准备另一套说辞给司马诚听,郑青阳的动作越多,在司马诚面前暴露得越明显,他就越能编织出一套好的阴谋论——在天子面前上蹿下跳陷害已卸任的老臣,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此等心胸怎能堪当大任?
    郑青阳不是他的对手。
    高延胸有成竹地想。
    可是他漏算了一件事。
    那就是外放的楼宁。
    楼宁本人当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架不住\\\”有心人\\\”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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