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手拿起裴越适才递给自己的柳条,忽而转念想到:诗经《采薇》里面也有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么一句呢。她这样一想,心里也稍稍动了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大夏天洗澡本就是舒服的事情,沈采薇忍着痛用美人镜的被动技能洗过一次澡,揉了揉自己越来越白嫩清透的皮肤,心里也复杂的很——美人镜这上面的好处是越来越明显了,但这痛觉开发也是越来越厉害了,洗一次澡简直就是挑战人的极限啊。她本来一直觉得睡觉和洗澡可以并列为人生两大快事,结果这会儿洗澡反倒被读书给替代了。
    身上还有些麻麻痛痛的,但早已习惯的沈采薇还是收回目光,起身披了纱衣躺在榻上由着绿衣等人一边用冬忍花汁抹在身上一边用玉石按摩吸收。加上边上还有丫头举着扇子轻轻打风,微风徐徐,满室花香,她差一点儿就要扔掉烦心事阖眼睡了。
    当然,只是差点。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小丫头的通报声,说是沈采蘅来了。
    沈采薇披了件外衣,收拾了一下半湿的长发起了身:“你怎么来了?可是前面的宴散了?”
    沈采蘅大约是喝了点酒,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很:“已经散了,二姐姐你跑得快,我倒是遇见了件大事呢。”
    沈采薇看着妹妹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奇,有些心不在焉的想:我还遇上了裴越说了会儿话,差点戳破了件惊天大事呢。不过心中虽是如此想着,但她还是面色不改的拉着沈采蘅的手坐下:“那倒是可惜,是什么大事啊?”
    沈采蘅扬着下巴,连忙那眼睛瞟了瞟桌上的茶具,言下之意——要我说话先倒杯茶。
    沈采薇戳了戳她脑袋:“美得你!”她到底心疼妹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也知道沈采蘅喝了酒怕是口干的很,于是便势抬了手倒杯茶递上去:“呶,喝吧......”
    沈采蘅笑嘻嘻的接过茶喝了好些口,满嘴的甜言蜜语:“还是二姐姐疼我。二姐姐倒的茶好喝,我最喜欢了。我就说,二姐姐手上带了蜜,连倒的水都好喝。”
    沈采薇忍不住被逗笑了:“别胡说了,快说你的大事。”
    沈采蘅也没再卖关子,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我见到咱们未来大姐夫了呢。”
    沈采薇吃了一惊:“怎么可能?这种宴会,他一个外男怎么会来?”然后又纠正了一下她的叫法,“怎么又胡说了?你就不能叫声宋表哥?”宋习文是宋氏的侄子,认真论起来也可叫一声表哥。
    沈采蘅嘟嘟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扬扬眉头,显出几分得意的神气:“自然不是在宴会上看到的。”她压低声音,“你中途溜了,我娘就把我也打发了。我想你怕是要去练箭,就跑去找你了,结果在我爹的书房外面撞到了大姐夫。”
    呵呵呵,今天沈三爷的书房真是热闹。沈采薇细思了一下,想着估计裴越和沈怀景来之前就是那位未来的姐夫和沈三爷在书房里说话。
    “我自然是不认得人的,正琢磨着这是谁呢,后来四郎和裴表哥一起来了,我问了他一声,才知道是咱们宋表哥。”
    “然后你就不找我了,专心去问宋表哥的事了?”沈采薇捏捏她的面颊,“你啊,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好奇心?”
    沈采蘅还不乐意了,揪了一下沈采薇的头发:“你还听不听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宋表哥长什么样吗?”
    沈采薇只好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采蘅面颊红红的,只是小声道:“他长得很高很瘦,虽然没有裴表哥好看但一双眼睛大大的,很像是画里出来的人呢。”
    沈采薇有些担心沈采蘅少女情节生出什么想法,连忙道:“想来是和大姐姐十分般配的,要不然大伯母也不会应下这事。”
    沈采蘅斜睨了沈采薇一眼,似乎是少见的长了些心眼知道她的话中涵义,只是托着腮想了想,笑道:“放心吧,二姐姐,我喜欢的可不是这样的人。”
    沈采薇真有些吃不住沈采蘅这么活泼开放的性子,囧了囧。只是古代女孩儿十多岁嫁人,沈采蘅平日里又爱偷偷翻个话本什么的,自然想得多了。
    沈采蘅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径直开口说道:“我才不喜欢那些死读生呢,我自己就不喜欢这些,要是以后两人凑在一起还要说这本的,岂不是烦死了,他要是会些武功就好了,他教我习武;我教他读书......”
    沈采薇听着听着忍不住也微微笑了笑——这小妮子想必是看话本看得走火入魔了,便玩笑似的接口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岂不是要找个会弹琴会下棋会看的时候他也看,我摆棋谱的时候他帮着想破局,我弹琴的时候他在边上应和?”
    沈采蘅瞪了她一眼:“你这些算什么啊?会这些的,大伯书院里一抓一大把呢。”
    沈采薇抿唇一笑:“你那些也不算什么,如今许多勋贵人家都是搏军功出来的呢,少年英才也多得很。”
    她们两姐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长得好。”
    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起来,都觉得面皮烧得慌。
    ☆、第33章 巧相逢
    松江女学每届收笔试前一百零五位学生,分出甲乙丙三个班级。之前沈采蘅笔试三十二名,正好卡着线进了甲班,所以才叫裴氏心里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
    这回眼见着女学马上就要开学了,一直不怎么出门的沈采薇和沈采蘅都跑去女学领开学用品。
    其实也不过是套女学学生都有的校服和一整套在校用的笔墨纸砚。家里的确是有更好的,但女学素来崇尚简朴,在校的时候只能用女学发的那些。这样既是免了女学生之间的攀比之风也叫那些寒门出生的女学生减少一些额外的费用。
    马车和之前一样,都只能送她们到门口。从大门进去,沈采薇和沈采蘅跟着引路的学姐一起顺着石道去了甲班物品领用处。这时候帮忙做事的学姐大多都是寒门出身的——女学里偶尔会给她们一些这样轻松简单的工作来补贴银钱,既是照顾了她们的自尊心也让她们生活不必太过困苦。
    大教室那边摆了几张桌子,分别摆了几样物品。沈采薇也不挑捡,拿着女学发给自己的录取帖子一样一样的领了过来。她走到最后那张桌子,看见上面摆着许多套校服,上面都挂着不同的名牌,正打算看看自己订制的那套女学校服大小是不是真的合适,就听到了身边轻轻的笑声,微微含了点不屑的意味。
    “到底是各地风俗不同。反正我就没见着京都女学也要这样领东西的。”有个穿着杏色斜襟袄子的姑娘懒懒的笑了一声,只是转头和身侧少女说话的时候却带了点奉承讨好的意味,“哎呀,听说你家里便还给你备了一套管夫人的,这回儿不能用了还真是可惜。”
    这话不仅沈采薇听着不舒服,便是边上的学姐都皱了皱眉。
    不过,不等学姐开口说话,那个被奉承的姑娘已经冷静的把话应下了:“我们如今都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用得着多好的东西?你若喜欢我那套管夫人的,回去我送你便是了。”
    这话语气温和却含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和冷淡,不紧不慢,不冷不热。涵义和风度,立刻就显出来了。
    边上那人也只能尴尬的应道:“午娘真是太客气了,那是你堂姐给你的,我怎么能要啊。”
    沈采薇听到“午娘”这名字才恍然明白了,另一个姑娘竟然是从京里来的,夺了这次入学考魁首的郑午娘。她的确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由的有些好奇的抬头去打量了一下郑午娘。
    郑午娘今日穿了一件湛蓝色绣金银暗花的褙子,里头是件玫瑰粉的长裙绣着兰花。因为她身量较高,看上去身姿纤长,形容秀美。犹如一朵嫩生生的花朵,鲜妍的连花瓣都是站着露水的。花香绕着水汽,格外的娇,格外的美。
    松江自来文藻风流,哪怕是柳家那样的人家养女孩儿都要往才女这个名头上面使劲,生怕沾了点俗气,就没有才女的模样了。所以,松江的姑娘大多都是带了点书香气,端着才女的范儿。郑午娘和松江的姑娘却有些不一样。她来自富丽堂皇的京都,出身权势滔天的郑家,虽然学问上也很好,但看上去更加矜持娇贵,十足十的是个贵族小姐。
    郑午娘仿佛也察觉到了沈采薇的目光,蹙着柳眉抬起头回看,似是回想了一会儿,随即便笑着上前道:“这位想来是沈家的妹妹吧?”她虽然含笑说话,但姿态上却依旧带着点纡尊降贵的感觉,低头看了看沈采薇手中写着名字的帖子,轻声细语的道,“我一直都听人说起妹妹呢。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我一见着妹妹就知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入得了周大家的眼。”
    沈采薇见她这般客气,只得也和气的应了一声:“哪里,郑小姐一举夺魁才是整个松江都知道的事呢。”
    郑午娘微微含笑:“我路上摔了琴,嫌修起来麻烦想买一架新的。不过,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松江哪里买琴比较好。妹妹既然是个中高手,可否指点一二,叫我认个路?”
    女学入门考的是笔试,对于琴棋书画的要求也只限于魁首。而结业考却是连同琴棋书画四门都要考过的。所以女学有五门是必学的课,分别是经义、琴、棋、书、画。其余的就只需要女学生看兴趣和时间选一两门作为选修课了。
    所以,郑午娘摔了琴确是需要再买一架。否则上琴艺课的时候和那些寒门出身的姑娘一起用学校发的琴就不好看了。
    沈采薇略一思索,便大大方方的点头应道:“哪里称得上指点。松江最好的琴行就是听风轩,一问就知道了。我正好也要去买些东西,一起去瞧瞧也好。”
    郑午娘身边的姑娘见这两人说话浑然忘了自己,连忙出声插了一句道:“我也要买架新琴——我这次来得急,许多东西都要再买呢。”
    郑午娘抬眼瞥了身边那人一眼,虽然心里也暗暗觉得这个同伴有些不太上台面,但还是平声静气的介绍了一声:“这是富阳侯家的小姐,姓方,方盈音。”
    方盈音抬头对着沈采薇一笑,她生的白净,一张脸就算是不施脂粉也白嫩嫩的,额上的刘海整整齐齐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左颊的一个酒窝,看上去竟有几分骄纵的天真。
    沈采薇回了一笑,又拉了身边的沈采蘅道:“这是我堂妹,采蘅。”
    郑午娘闻言立刻认真打量了一下沈采蘅,笑着拉起沈采蘅的手道:“我在京里的时候也见过汝阳王妃,受了她不少教导。这样一瞧,采蘅妹妹生的果真有几分像王妃呢。又漂亮又得体,日后必也能和王妃似的有福气。”
    沈采蘅很少被人这样当面狠夸,不禁红了红脸,羞道:“郑小姐过奖了。”
    沈采薇目光掠过郑午娘面上那一抹矜持的笑容,微微怔了怔,面上虽然不曾显出,但心中却很是疑惑。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以郑午娘这样的身份,何必要这样热切的和她们攀交情?而且,她对着自己和沈采蘅有是两种不同的热情,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沈采薇回忆起自己当初对于裴越身份的猜测,不由心下一凛,收了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认真的应付起郑午娘和方盈音了。
    “不知郑小姐想要买架什么样的琴?”沈采薇说起这些倒是很有些自己的想法,“我往常也常去那家琴行买些小东西,各种样式的古琴都有。有伏羲、灵机、神农、响泉、凤势、连珠、仲尼、列于、伶官、师旷、亚额、落霞、蕉叶和鹤鸣秋月等,不知郑小姐和方小姐喜欢哪一种?”
    这些样式都是惯常能见到的,郑午娘一听就知道沈采薇也是个中行家,索性直言道:“我以前用的都是蕉叶式的,琴声圆润,我听着喜欢些。”这倒是女孩家一般用的样式,沈采薇也有一家蕉叶琴。
    方盈音偷偷看了看郑午娘的面色,也直着声音道:“我也用蕉叶式的。”
    沈采薇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话了。她们一行人说话间都已经取了东西,便和几位学姐道了个别,这才一起往回走,上马车去听风轩。
    郑午娘倒是很有些期盼的模样,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书上说,琴有九德曰‘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倒不知道你说的那听风轩的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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