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至今不肯过来认错,他才把他教训了一顿,现下正鼻青眼肿地躲在房间里,更加不肯出来。今晚陆遥要是出了事,他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与其在屋里干等着,还不如自己去找。
    外面这点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行军时再艰难的路都走过了,这点困难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陶嫤没有退缩,“你知道甘草长什么样吗?”
    江衡微顿,“不如你画给我看看?”
    陶嫤许久没说话,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等她说下去,江衡便蹙起眉心,毫无商量的余地:“不行。”
    外头又黑又危险,她一个姑娘出去怎么受得了?再说这事同她没关系,她大可不必参与其中,只要能告诉他那两味药什么样子,她便已做得足够了。
    她不管他的拒绝,直接问道:“魏王舅舅会保护我吗?”
    说罢自己先肯定地点点头,竖起一根小指头举在他面前,“魏王舅舅,我不是无缘无故帮你的。这回如果能救陆郎中一命,你就答应我,记得我这个恩情,日后再还给我好不好?”
    陶嫤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是看到他后,便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方法。
    如果能因此换来他一份恩情,她不介意冒一次险。
    江衡睇向这个一脸慧黠的小姑娘,明知她是趁火打劫,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指头,同她勾了勾,“一言为定。”
    陶嫤弯起唇角,计划得逞了。
    *
    此次出行江衡带了六七名侍从,其中两个负责保护陶嫤的安全,另外两个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剩下的便跟江衡一起寻找药材。
    陶嫤没有带上秋空霜月,她们两个若是来了,非但帮不上忙,恐怕还要让人照顾,还不如留在山庄里等着。
    夜路漆黑,山上更是坑洼难行,陶嫤打着伞小心翼翼地跟在江衡身后,帮着他寻找路边的药材。她的裙子都被路上的水洼溅湿了,难怪越走越觉得沉重,“魏王舅舅走慢一点……”
    江衡不得不回头照顾这个小不点,昏暗的烛光下,她一手撑伞一手牵着裙子,可怜兮兮地走在后头。他脑海霎时闪过一个念头,真是个小娇气包。
    当初在宫宴上第一回见她,他便觉得她分外娇气,这种娇跟别的姑娘不一样,毫不矫揉造作,好像她原本就该是这样,让人好好捧着呵护的。正如她现在走在后面,撅嘴憋屈地掸了掸裙子上的水,搁在别人身上,他一定会觉得麻烦,然而看着她,他竟有种上前拉她一把的冲动。
    陶嫤好不容易撵上他的步伐,停在他跟前问:“魏王舅舅在看什么?”
    江衡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话虽如此,但他后来还是可以放缓了脚步,等她跟上后才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陶嫤无意间瞥见一处石头下的植物,眼前一亮,欢喜地跑到跟前仔细查看:“就是这个!”
    她走得急了,没注意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当身后的侍从想要提醒时,她已经踩了下去。
    只听啊呜一声,陶嫤皱巴着小脸蹲在地上,油纸伞落在一边,她扶着脚腕一动不敢动,“好疼……”
    江衡见状,忙赶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叫叫怎么了?”
    陶嫤想要站起来,还没起到一半复又蹲下去,疼得倒吸一口气:“我好像崴着脚了……”
    江衡扶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让其他人去采摘她刚才看到的甘草根,接着对她道:“让我看看。”
    说着握住她的左脚,便要褪下她的鞋袜。
    陶嫤甫一被他碰到,害怕得猛一瑟缩,“疼疼疼。”
    照她疼痛的程度来看,很有可能是扭伤了脚踝。江衡尽量不碰疼她,脱掉她的鞋袜看了看,果见左脚有点肿起来,好在看起来伤得不重,回山庄后用冷水敷一敷便无大碍了。
    江衡问她:“能走路么?”
    她眼泛泪光,委屈地摇了摇头。
    刚觉得她娇气,她就真的娇气给他看。江衡蹲在她面前,无声地笑了笑,背过身对着她,“上来吧,舅舅背你。”
    *
    陶嫤有些错愕,“你要背我?”
    江衡沉缓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不然呢,你怎么回去?”
    说的也是,她可不想一个人被扔在这山林里。陶嫤抿了抿唇,心想江衡肯背她,这应该是好事才对,证明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于是狠了狠心,伸出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慢吞吞地爬到他背上,“……我上来了。”
    话音刚落,江衡便站了起来。
    陶嫤一直觉得他很高,没想到被他背在背上,竟比自己想的还要再高一些。她不敢多看,闭上眼睛埋在他的后背,瓮声瓮气道:“刚才我看到山庄旁边栽有柳树,回去的时候让他们取些树皮就行了。”
    江衡的后背很宽阔,她小小的一团缩在上面,竟觉得意外的安心。
    唯一不大好的,便是他的衣服被雨淋得有些潮湿,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陶嫤不安分地往上爬了爬,紧紧环住江衡的脖子,“我觉得我好像要掉下去了。”
    江衡声音带笑:“哪来的这种感觉?”
    她轻轻地:“因为我很重……”
    江衡以为她在说笑,便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因着寻找药材的缘故,他们没有骑马,好在这里距离山庄不远,再往前走便快到了。
    起初陶嫤还会跟他说话,后来慢慢地,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干脆不再张口,呼吸却渐渐重起来。
    从下午来到山庄后,陶嫤便不大对劲,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地。傍晚睡了一觉后有所好转,可是晚上又出来吹风淋雨,她的身体早就受不住了,这会儿趴在江衡背上,语序不清地说着胡话。
    江衡让人去前面采集柳树皮,他停在一边,察觉到陶嫤的反常:“叫叫,你方才说什么?”
    她的体温发烫,就像背了一个火炉子。
    陶嫤有点头重脚轻,怕自己从江衡背上掉下来,松鼠一般抱紧他往上爬了爬,大概脑子烧糊涂了,竟把脸颊贴在他脖子上,“冷……魏王舅舅我冷……”
    江衡一僵,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真在发热。
    这时候顾不得许多,江衡把她从背上捞了下来,抱在身前用衣服裹住,“舅舅马上带你回去!”
    说着让那几人赶快回来,一路刻不容缓地回到山庄。
    *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陶嫤对昨晚后来发生的事全无印象,她只记得自己去山上扭伤了脚,后来江衡背着她回来……再想别的,却是毫无印象了。
    外头的雨总算停了,湛蓝的天空如涤过一般,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她从床上坐起来,刚想动一下,发现脚腕还是有点疼。掀开被子一看,那里正贴着药膏,显然已被人处理过。她扭头往外看了看,不无疑惑,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正想着,霜月端着碗药从外面进来,“太好了,姑娘您醒了。快把这碗药喝了吧。”
    陶嫤有些迷糊,“我怎么了?”
    霜月没想到她竟忘得这么干净,想到昨晚江衡把她送回来的场景,忍不住心有余悸道:“你昨天跟魏王出去后染上了风寒,一直在发热。待雨停后,魏王连夜让人请来大夫,总算是把您的体温降下来了。”
    陶嫤仔细想了想,好像最后是有点印象,她趴在江衡背上冷得直打哆嗦……
    喝过药后,她想起来另一件事:“陆郎中怎么样了?”
    霜月一直在跟前伺候她,对那边的事不大清楚,偶尔听人提起一两句,便都告诉她:“应该已经没事了,听说吃了姑娘让人找的药,后来又有大夫医治,想必已无大碍。”
    陶嫤放下心来,陆遥没事就好,这样她不会白跑一趟,才能光明正大跟江衡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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