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也跟着泪水落下。
    他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霸梅,道:“走……哥哥带阿梅回家……”
    苏盼从旁,眼泪也是不能止住。
    她默默地拾起刚才扔掉的雨伞,为霸梅挡雨,自己却是淋在雨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霸不悔终于拾回心神,于是他总算注意到妹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抹抹眼泪,问妹子:“妹子,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你给抱着啊。”
    霸梅含泪,怜惜地看向那瘦弱的孩子,道:“这是我生下的孩子,是三郎的骨血。”
    霸不悔闻言又惊又喜,盯着那孩子良久,终于道:“我竟然做舅舅了啊。”
    这时候,那孩子被这么了这么久,终于醒来了,睁开了双眸,迷茫地打量着眼前人。
    不过是八九个月的孩子,并不知道怕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悲痛,见了霸不悔,倒是一乐,小嘴一裂,两个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流露出甜美的笑来。
    霸不悔见了,顿时转悲为喜,乐了起来,上前就要抱那孩子,口中犹道:“倒是和你小时候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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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甲山上,这一晚秦峥正在月下,坐在石头上,听着这林间风声,闻着那淡淡松香,好不自在。忽闻到脚步之声,知道是路放来了。
    片刻间,路放来到近前,手中却是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放了数十个饱满欲滴的红色野果,这是那日秦峥觉得好吃的。自此之后,路放几乎每日都要给她送来。
    秦峥见了,心中极爱,接过来那瓷碗,拾起一个,扔进嘴里,嘎巴一声,又脆又酸又甜。
    路放见她吃得高兴,便坐在一旁石头上看着她吃。
    秦峥眯眸,低声命道:“张嘴,闭眼。”
    路放不知所以,不过依然是听她的话,微张开唇,眼睛闭上。
    于是便听到一声细响,秦峥手一动,一物便直投入路放口中。
    却是一个沁凉的野果。
    路放睁开眼睛,眸中便带了温柔的笑意,口中慢慢品嚼着。
    秦峥目光落在他手上,道:“你手这是怎么了。”
    路放的手腕上,带着擦伤,浸着血色,分外惹人注意。
    路放不着痕迹地将那擦伤掩在袖下,混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和将士操练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
    秦峥闻言,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藏起来,低头看了一番,见不是太严重,只不过擦伤是一片红,所以显眼罢了。
    于是这才放心,无奈叹息,责备道:“怎么就这么笨,还能把自己的手弄伤了。亏你还是个大将军呢!”
    路放这一辈子,只被人夸过天纵奇才,惊采绝艳,可还未曾被人说过笨,可是如今秦峥这么说,他却觉得心里极暖,便绽唇笑了,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是笨,不如你聪明。那你还不好好教我,免得我出去丢你的人。”
    秦峥挥开他的手,却去把一旁的兔子拎过来玩=弄一番,口中道:“你倒是能装。”
    路放不言语。
    秦峥斜望着他道:“以前在十里铺,我每日苦心经验饭庄,还在那里煞有其事地教你经营之道,还教你做菜。如今想来,实在汗颜。秦峥不过是小小市井之民,便是苦思深虑,所谋算的不过是一店之经济。而你路大将军,闷不吭声的,其实心里算得是整个天下,算得是世间人心。我哪里有什么可教你的。”
    路放微惊,待望过去时,却见月下松木阴中,她神色间竟有几分疏淡,不觉心中发慌,忙伸手拉住她,道:“你这是嫌我?”
    秦峥低哼一声,挑眉道:“岂敢岂敢!”
    路放沉默半响,微微叹息,因想起那温泉,便道:“我带你去泡温泉,可好?”
    秦峥却是摇头:“罢了,你手上有伤,最好不要沾水,改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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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霸不悔一行人等,因为有了霸梅的加入,这送粮的队伍倒是比以前多了乐趣,苏盼和霸不悔都争着抢着逗那小娃儿开心,那小娃儿也有意思,被霸不悔抱着在马背上,口中咿呀呀的,小手就去抓马鬃玩儿,流下的口水把霸不悔的衣服都沾湿了。
    霸梅骑着马从旁看,有时便笑着,有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落泪。
    一行人行走速度比往日满了许多,过了月末半个月,这才回到了落甲山。
    霸梅回来,众人自然都是又惊又喜,霸盖天早已经收到霸不悔提前派人送来的信,早早地等在了山口。待见到那骑马而来的妇人,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以为已经不在的小女儿时,老泪纵横,周围见者,虽然都是铮铮铁汉,可是也都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睛。
    路放听闻自己三嫂还在世上,且竟然为三哥生了一个儿子,自然是激动不已,随同霸盖天一起迎接在山口。
    待见了霸梅,跪在那里,为霸梅行了一个大礼。
    他一直以为,除了姐姐,世上再也没有其他路家人了。
    没想到,坚韧的三嫂一直忍辱含悲地活在这个世间,且为三哥留下了一点血脉。
    霸梅见了路放,想起曾经一排站过去的路家八个好儿郎,如今竟然就剩下一个最年幼的路放,禁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一行人哭过见过也跪过,便各自起来,互相劝解了,擦了眼泪,都笑起来,一时又有路一龙红着眼睛上前见过了三夫人,说是今日已经备下饭菜,为三嫂和小少爷接风洗尘。
    待回到寨中,众人退下,唯独留了霸家父子和路放,霸盖天这才问起霸梅如何逃生的。霸梅便将自己如何为多湖所救,又如何在敌营中忍辱偷生养了孩儿,最后又如何无颜见父兄和路放,将孩子寄养,一个人跑去追杀了多湖等事,都一一道来。
    霸盖天听了,脸色惨淡,道:“阿梅,你真是错了。”
    霸梅闻言,噗通跪下,低头道:“是,孩儿委身于敌军,只为苟且偷生,孩儿是错了。”
    路放从旁,怀中抱着三哥的血脉,垂眸一直看着那孩儿睡熟的容颜,此时听到这话,却忽然抬眸,淡声道:“三嫂,伯父并不是说你苟且偷生有错。”
    霸盖天望向一旁的路放。
    路放这才又道:“伯父的意思是,三嫂既然活着,就该赶紧来找我们。任凭天大的屈辱和怨仇,自然有我们为你去做。你万万不该独自冒险,前去刺杀多湖。”
    霸梅苍白的唇微颤,凝视着路放,一时无言。
    她何尝不曾担心过,担心路家这个唯一的男儿如今怎么看待她这个曾委身于他人的三嫂。如今路放这一番话,却是彻底打消了她心底深处的忧虑。
    路放单手抱着侄儿,上前,扶起霸梅,沉声道:“三嫂,我路放今日发誓,从此后,便是路放身首异处,也必然会护三嫂和侄儿安全,再也不让你等受任何苦楚。过往之事,三嫂从此忘记便是,从此只专心照料侄儿,将他养大成人,告慰三哥在天之灵。”
    霸梅感动不已,咬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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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时分,落甲山设宴款待霸梅。
    这一次的宴席,并不是秦峥准备的,是以大家都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众人军士,想到三夫人平安回来,且为路家添了一个小男丁,都心中高兴,一个个倒也吃得欢快。
    路放在开宴之前,亲自来到秦峥松木屋前,要带秦峥一起去。
    秦峥却并不想去:“你们高兴便是,我去凑什么热闹。”
    路放认真道:“这是我三嫂,如今我父母都不在了,只有这么一个嫂嫂,我希望她能看看你。”
    秦峥蹙眉,纵然心里并不愿意,不过见他坚持,也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思,便勉强随他一起来了。
    待来到大堂之中,却见这里早已经摆好宴席。虽则这些人中,以路放身份最高,可是他敬霸盖天是长辈,是以霸盖天做主位,霸盖天旁边依次是路放,霸梅,霸不悔,苏盼,诸葛铭以及路家众位家将。
    霸梅已经听霸不悔等提及秦峥,知道是这个小叔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及到他终于领了来,一看之下,却是惊讶不小。
    她忍不住站起身:“竟然是你!”
    秦峥也认出了,原来这位三嫂,竟然是昔日在南蛮军中的多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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