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为邢云讨回公道,巫行云一直没忘这个任务。所以这阵子便是贾母和大小王氏最不顺的日子了。
    贾母漱了口,看向桌上的菜色,指着一道菜瞟向巫行云,巫行云却正在看旁边摆放的花瓶,看也没看桌子一眼。贾母皱眉咳了两声,巫行云依旧没动。王夫人暗暗咬牙,只能上前为贾母布菜,当着十几个丫鬟的面,总不能让老太太伸着手指僵在那儿吧?
    贾母夹起平日最喜欢的菜,食不知味,这个老大媳妇自大房出事后就一步步脱离了她的掌控,连她安插在大房的钉子也清了出来,摆明是不服管教了。偏还抓不到什么把柄,就如这布菜,她若直说就让巫行云布菜,下人们传出去岂不是要说她对儿媳不慈?她最在乎面子,这种表面上的事她是不会错让人说道的。
    一顿饭用下来,都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人在忙前忙后的布菜,巫行云就像睁着眼睡着了一般老僧入定的站在那,对她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贾母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老大媳妇,那花瓶可是有何不妥?”
    王夫人看过去,笑说:“大太太,这花瓶是我前阵子从珍宝阁买来送老太太摆着玩的,你可是看着喜欢?待会儿我让周瑞家的去给你说说地方。”
    王夫人本想看她的笑话,但巫行云却是不会被抓住小辫子,她皱着眉摇摇头,看着王夫人欲言又止,半晌才叹道:“弟妹,我知你王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咱们是大户人家,该懂的东西总是要学的。你送给老太太的好物必是花了大价钱的,但是……这花瓶却是个假的。”
    “什么?不可能!”王夫人怒视着巫行云,满屋子下人惊讶的眼神让她脸涨得通红,“大太太你可不要信口胡说,这可是珍宝阁的东西!珍宝阁从不卖赝品!”
    贾母敲了敲拐杖,脸色很是阴沉,“老大媳妇,我知道你近来得太后娘娘青眼,被赏赐了不少珍宝,的确看不上我老婆子这些东西,但老二媳妇总是一番心意,记挂着我,你一句话就说花瓶是假的还说王家教养不好,着实太过了。”
    巫行云惊讶道:“老太太,我可不敢说王家教养不好,这王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她们自己说的吗?弟妹规矩还是很好的,我只说她看东西的眼光不太好罢了。”
    贾母脸色更难看,教养不好是从她口中说出去的。
    王熙凤看着那花瓶,只觉得很好看,确实看不出什么真假来,但被婆婆说王家女没眼光她还是不甘愿,故意做对道:“大太太怕是看岔了,珍宝阁确实不出赝品。莫非……大太太有类似的花瓶却和这个不同?”
    言下之意就是巫行云自己手里的才是假货,巫行云也不在意她,笑了笑说,“是真是假一验便知,咱们府里总是有会看的。不过弟妹,你这花瓶是叫谁去买的?还是问问他好,既然珍宝阁不出赝品,那这花瓶怕就不是珍宝阁的东西吧?咱们自己人真假不打紧,若被珍宝阁听见你拿个赝品冒充他们的货物毁坏他们的声誉,那就不好收场了。老太太,我也是为了咱们贾府着想,怕府里丢了脸面罢了,还望老太太莫怪。”
    贾母看她一脸镇定,丝毫不像诬陷人的样子,心里不由一个咯噔。她才用完饭,下人们正是进进出出收拾桌子的时候,方才那些话都听去了,她本以为是打巫行云的脸便没让人回避,结果这会儿却是打在了自己脸上?!
    贾母当然是懂真假的,但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亲自拿过来验看又有失身份,只得叫别人来看。扫向屋内众人,她心中烦乱,随意摆了下手就想轻轻揭过,“好了,这么点子小事还要闹腾,被人知道了才是真正没脸。天不早了,都回去吧。”
    贾母活了稀泥,但别人又不是傻子,不叫人来验不就是默认了花瓶是假的?王夫人买回来的东西,她决不相信东西是假的,邢氏小门小户出来的有多少见识?定是看出老太太不愿闹大才信口雌黄,她不能退缩!
    想到这王夫人瞬间挺直了脊背,冷笑道:“大太太是长嫂,教训我是应该的,可我却不敢认了这个错!我给老太太寻来这么一对花瓶是想孝顺老太太,怎会故意弄个赝品冒充珍宝阁之物欺瞒老太太?何况长嫂言语间还牵连了我娘家人,我若就此认了便是带累许多王家姑娘,这可真真是大事。依我看,花瓶是真是假便叫人来验一验,若大太太看错了倒也无需跟我赔礼,只往后别再拿旁人的娘家说道就是了。”
    巫行云在弟妹“期盼”的目光中点了头,“还是弟妹通情达理,那便叫人来吧。”
    ☆、第65章 天山童姥牌邢夫人(五)
    青芽看到巫行云的眼神,腿脚麻利的跑去找人了,贾母看到又敲拐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被她瞪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有些委屈,难道老太太也觉得她给送了个赝品?那花瓶她花了三千两银子呢,就想着老太太能更偏心宝玉一些,在哪里作假她也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动手脚啊?老太太怎么能这么想?
    贾母看她不开窍,气得起身去了堂屋,她哪里关心那花瓶是真是假?被那么多人听到,那花瓶只能是真的!不然王夫人丢脸,她这个摆着花瓶的不更丢脸吗?人家邢氏往那一站就看出来了,她自诩规矩大、眼界高,却把个赝品摆了多日,叫人传出去如何是好?原本她息事宁人邢氏也不敢说什么,可王氏这蠢货!真是个蠢货!
    贾母一直就觉着王氏小家子气,心里就那么点成算,算计姨娘,算计庶子,算计妯娌,旁的还能干什么?真有点心思的就该借王子腾的势给贾政挪挪位置,可这些年了也没见王子腾帮什么忙,可见王氏这蠢货把娘家嫂子也给得罪了!
    贾母皱着眉,众人也都不敢说话。待青芽领着一位在库房做事的婆子过来,众人的视线便都落在那婆子身上,大房和二房谁丢脸可就看这婆子的了。
    那婆子顿时小心翼翼起来,恭敬的给几位问了安。贾母盯着她的眼睛,厉声问道:“你说,这花瓶是不是真的?”当着巫行云她不能在面上偏心,只有暗示这个奴才。
    可能理解主子心意的往往只有贴心奴才,在场怕是只有鸳鸯能体会到老太太的意思,那婆子直接当老太太是被赝品气着了,哪个婆婆得了儿媳妇的赝品会不生气?这必定要处置二太太啊!婆子镇定的上前转着一对花瓶验看,一盏茶的功夫就胸有成竹的说,“回禀老太太,这对花瓶确实不是真的,是仿制很像的赝品。”
    贾母抓着扶手的双手瞬间收紧,王夫人则失态的掐断了佛珠,“赝品?这真是赝品?”巫行云说是赝品,她可以当做胡言乱语,毕竟邢家那点家底哪里会辨认这些?但这婆子在库房当了近十年的差,不会看错!
    王夫人声音都小了好多,“怎么……怎么会……珍宝阁不出赝品的……”
    巫行云慢悠悠的说道:“弟妹无需如此在意,若当真是在珍宝阁买的,去找他们掌柜的要个说法就是了。”
    “珍宝阁?对,我是被骗的,老太太,我,你知道我的,定是那起子下人没弄清楚,才买了赝品回来,我,我……”
    “够了!下人犯错,查清楚处置了就是了,行了,我被吵得头疼,你们都回吧,把那花瓶带走!”贾母心气不顺,看向巫行云的眼神愈发不善。王氏这样子明显是被下人蒙蔽了,去找珍宝阁要说法不是更丢脸?
    巫行云也不多说,起身理了理衣摆,“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太太身子不适,还是多歇歇得好,明日我便不过来打扰了。”谁让她不舒坦,她就让谁不舒坦,想吃天山童姥布的菜,她怕老太太噎死!
    巫行云走到门口,打算带着青芽回去了,结果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一闪身,躲过一个莽撞冲进门的丫鬟。那丫鬟一进门就跪到老太太跟前哭道:“老太太快去二姑娘那儿看看吧,吵得厉害。”
    贾母瞧见巫行云还没走,脸彻底黑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迎春这个木头姑娘怎么也跟着起事儿?今日她这张老脸还能保得住吗?“怎么回事?说清楚!迎春跟谁吵了?姑娘家家的怎么这般没规矩?你们这些奴才也不知劝着些!”
    丫鬟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不,不是二姑娘,是奶妈子和绣菊她们吵起来了,奴婢也不知她们是为何,听着好像姑娘丢了东西,奴婢……奴婢……”
    【叮!触发任务:替迎春教训奴才,为大房立威。】
    “老太太,迎春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还是我过去瞧瞧吧,若迎春有什么做得不对之处,我也该好生管教一番,免得惹老太太动气。”
    贾母看了她一会儿,起身道:“迎春是我养大的孙女,我也过去看看吧。”
    王夫人和王熙凤跟在她们身后出门,却没同她们一路去迎春的院子,巫行云走得很远了才听见王夫人不可置信的斥骂声和周瑞家的紧张失措的狡辩声。王夫人确实不知道花瓶是假的,大概是周瑞家的想贪里头的银子,弄了个高仿的回来,左右就是个摆设,也没人细看,谁知却被巫行云揭穿了。
    王氏多少次当着众人的面对邢云冷嘲热讽?多少次嘲笑邢家人上不得台面?如今,让王氏也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可还能端得住那副慈眉善目的假象?王氏该是和邢云仇最大的,因为王氏总盘算着贾府的东西,总想让大房断子绝孙,邢云作为一个年轻的继妻就成了王氏随手算计的无辜人。又因邢云比王氏诰命高,王氏便要处处压邢云一头,抓住掌家权不放。讨回公道,她坐得越来越顺手了,李秋水那套虚情假意果然很管用。
    到了迎春院子里,迎春的奶妈子和她儿媳妇正拉着绣菊吵架,时不时推攘几下,绣菊这种没嫁过人的小姑娘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很是吃了些亏。司棋站在一边扶着迎春,脸色有些焦急,倒是迎春见怪不怪的样子,木然的看着她们,一点没有管束的意思。
    鸳鸯上前喝了一声,“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还不收声?”
    众人连忙行礼,贾母看着她们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迎春,她们吵什么?”
    迎春低下头不语,绣菊急了,跪地哭道:“求老太太给我们姑娘做主啊,她们两个偷姑娘的银子,这回又要偷姑娘的头面!奴婢看不过去才跟她们吵起来的,她们却不知悔改,当着姑娘的面也没半分收敛,求老太太做主啊!”
    “偷?迎春,此话当真?”贾母铁青着脸,只觉在大儿媳面前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迎春可是大房的孩子,在她这儿被奴才欺负算怎么回事?
    迎春嘴唇动了动,偏头去看奶妈子,巫行云突然说道:“大家小姐就要有大家小姐的样子,偷了你的东西就把她们打发走,有我在这儿,没人敢欺负你。”
    迎春慢慢抬起头,她听说了,同为庶出的贾琮被记在嫡母名下了。嫡母也会管她吗?看到巫行云面无表情的脸,迎春莫名的就开了口,“回老太太的话,回大太太的话,她们偷了我十五两银子、两个银镯子、三副头面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奶妈子震惊的看着她,“姑娘!姑娘您可不能这样啊,姑娘……”
    “青芽,让她住口。迎春是你的主子,没什么不能的。”
    青芽听了巫行云的令立马冲上去踢了奶妈子一脚,拿帕子堵了嘴。她和绣菊以前常玩在一处,早就想帮绣菊出气了!巫行云转身看着贾母道:“老太太,这些年也是我的不是,只顾着自己,竟没好生教养迎春,依我看不如就让迎春跟了我回去吧,记在我名下和琮哥儿做个伴,我也算儿女双全了。”
    迎春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眼中满满的都是震惊,连旁边的绣菊、司棋等丫鬟也全都愣住了。贾母却气得怒不可遏,“你这是怪我没养好迎春?”
    “儿媳不敢,老太太身边养着宝玉和三个丫头,时不时还要接史家姑娘来住,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儿媳也是怕老太太累着,毕竟孩子们闹起来事情都不少,平日里让孩子们来给老太太请安逗趣也就罢了,这些琐碎的事就让我们做小辈的来管吧。老太太前些日子才病了,儿媳也是为老太太的身子着想。”巫行云话说的好听,但意思就是说贾母照顾不好孩子,养在身边只为逗趣罢了,贾母怎么会听不懂?
    贾母深吸了口气,“迎春在我这儿住惯了,又有姐妹陪着,跟你住反倒不舒坦了。再说你那儿还有琮哥儿,也不好耽搁了琮哥儿读书。”
    迎春眼神慢慢又变得木然,她就知道,在这府里是没人管她的,处置了奴才又如何,再来新的奴才不还是照样不将她放在眼中?只因她是个没人管的庶女罢了,她为何不是个男子呢?
    巫行云看了迎春一眼,说道:“琮哥儿是跟着夫子读书的,和迎春又不在一处,哪里会耽搁?而且迎春大了,我也要教她女红、理家,学得好了,又有个嫡出的身份,将来也能嫁的好些,老爷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不能亏待了。况且,老太太知道我不能有孩子了,权当成全我一个念想,让我儿女双全了吧。”
    全是为迎春着想的,贾母总不能硬说不许,心里憋着一口气着实堵得慌,她也不接巫行云的话,只看着迎春,沉声问道:“迎春,你是如何想的?可要记在你母亲名下,跟她回大房去住?”
    迎春感觉双手在微微颤抖,心跳的厉害,像是要跳出来似的!老太太不想让她走,她听出来了,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留在老太太身边能做什么?还不是同之前一样?但若去了大太太身边,再坏也不会比从前更坏了,她是大房的姑娘不是吗?
    迎春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她听到自己说,“我……能记在太太名下是我的福气,往后我会常来给老太太问安的。”
    贾母气极反笑,只觉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好!好!既然你们两个都愿意,倒是我老婆子多事了,那就搬回去吧!”贾母说完拂袖而去,看的迎春有些不安。
    绣菊和司棋等人都露出了喜色,扶着迎春给巫行云见礼,司棋嘴快道:“幸好有太太为姑娘做主!不然姑娘指不定受多少委屈呢!”
    绣菊暗中撞了她一下,悄声道:“祸从口出!这里是老太太的地方,你胡说什么!”司棋忙住了口,又福了福身跟绣菊去收拾行李去了。
    巫行云只是去老太太跟前立规矩,就带回一个忐忑不安的二姑娘,大房的下人们都在悄悄议论。有好事的去西院打听了一番,知晓主子连二太太和老太太的脸也给打了,更是坚定了留在大房的心,主子可是得太后青眼的,明显在府里谁都不怕,他们可是要用心当差了。
    【叮!任务完成,奖励宿主200积分。】
    贾琮以前看迎春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没多接触过,也不怎么关心,只知道家中的姐妹们常跟贾宝玉在一起,日子应该比他好些。这会儿见了才发现女子到底是女子,不像男子长大可以独立起来,女子的命运全掌握在长辈手中,活的比他艰难多了。
    巫行云也不管迎春比贾琮年纪大,直接就对贾琮说,“你是男子,这是你的姐姐,你将来要保护她,就算她嫁了人,也不能让她被夫家欺负了,记住了吗?”
    贾琮大声应是,“记住了!母亲放心,儿子会照顾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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