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小孩子,冷了热了,难道还能分不清?”逢春嘟着嫣红的唇瓣,似有不满之意。
    姜筠轻轻失笑,将剩余的消食茶一饮而尽,接着拖逢春回屋:“你陪我午睡。”
    过了几日,凉意散去,日头又是明晃晃的暖和,姜筠常对逢春说,没事别老憋在屋里,没病也得憋出病来,叫她多往外头转转,逢春掰着手指头扒拉了一圈,最近常去的地方,除了姜夫人的明萱堂以及姜箬的暖香馆,还爱往嫂子韩氏的瑞瑾院钻,她养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逗起来比较好玩。
    韩氏的小女儿姜婷已过周岁,正在蹒跚学步,逢春终于敢抱她了,柔柔嫩嫩的一粉团,笑起来的模样特别萌,韩氏看逢春与女儿玩得欢,轻轻低垂了眼帘,婆婆姜夫人出身清贵的书香世家,不似一般的尖酸刻薄婆婆,爱插手媳妇的房里事,这个弟媳身体有疾,不便长期服侍姜筠,居然也不提给姜筠安排个丫头,当然,婆婆都没说她,她这个长嫂更不会闲着讲这话。
    逢春正捉着姜婷的小手玩儿,姜夫人屋里一个叫品枝的丫头过来,对逢春道:“二奶奶,定国公府派人送来了请帖,夫人找您过去一趟。”
    “知道是什么事么?”一听姜夫人找她,逢春先把姜婷交回给乳母,然后问品枝。
    品枝抿嘴笑道:“隐约是二奶奶的兄长中了举人,请夫人奶奶们过去赴宴。”
    逢春还没表态,韩氏已先笑着恭喜逢春,逢春道了谢,然后去往姜夫人的明萱堂,来姜府送帖子的仆妇还没走,对逢春道明了详细内容,逢则中了第二十六名,成绩相当不错,三老爷三太太极是高兴,便邀一众亲眷聚着庆贺一下。
    坐在厅堂上首的姜夫人和声笑道:“确是喜事一桩,到日子了,我们自会过去。”
    送帖子的仆妇笑容满面的辞去,逢春站在姜夫人身侧,温声道:“母亲素日事多,若是不得空,不必专门腾功夫出来,我自己回去就行。”外头每日往嘉宁长公主府投帖子的频率,堪称雪花飘飘,姜夫人一般只挑合适的去,其余的大都由韩氏或管事代行。
    “你娘家头回送洗三的帖子,因别的事耽搁了没去,这回怎么好再推脱,到底是你出身的那房,该去应应景的……”姜夫人端起茶碗,笑道:“你兄长年岁不大,学识倒好,叫筠儿也去,请你哥哥指点指点他。”
    逢春忙道:“我兄长才中举人,哪比得上大哥是两榜进士,二爷纵算要找人指点,家里的公爹、二叔、大哥都是好学问,哪个不能请教,我知道,娘又是为了我,恐我面子上过不去,谢谢母亲……”逢则中举办宴,姜夫人和姜筠若亲去,会显得逢春在姜家比较受看重,没有被轻视疏忽。
    见逢春识趣明白,姜夫人也觉满意,媚眼最怕抛给瞎子瞧,她一片好心善意,逢春若是愚笨不解倒还罢了,要是从此骄傲狂妄起来,辜负她的一番苦心,那她就太失望了。
    回陶府赴宴那日,韩氏留着看家,孟氏带幼女姜篱去承恩侯府探长女去了,却让姜筑随姜夫人同行,算是去结交一些朋友,姜箬央了姜夫人带她同去,一行五人遂骑马乘车前往陶府,早在五日前,姜夫人娘家的嫂子刘氏已返京,姜夫人还特地带韩氏逢春回了一趟,今日在陶府,逢春又见着了她,还有她的小儿子姚铭,十四岁的少年郎,面庞白净,身上飘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
    曹氏拉着姚铭直笑:“哎哟,几年不见,铭哥儿都长这般大了。”
    高氏看着姜筑和姚铭的目光直闪,转首一瞧,却见逢瑶正挨着姜箬攀谈,而那姜箬似乎更喜欢和逢兰说话,逢春瞅着高氏来回不定的目光,心中转过味来,原来高氏在给逢瑶挑女婿,据逢春所知,孟氏似乎已有儿媳妇的人选了,所以姜筑是别想了,至于姚铭,逢春没看出来刘氏有多喜欢逢瑶,方才见礼,只是长辈们该有的慈祥相待,而姚明本人,明显对姜箬和逢兰笑得更真诚些,一个是姑家表妹,一个是挂着名的姨家表妹。
    在厅中略说片刻后,姜筠带着堂弟表弟前往男客那边,逢春安守儿媳妇本分,一直跟在姜夫人身侧,又说笑一会后,姜夫人对曹氏道:“上回不得空,今儿刚好赶上了,也叫我瞧瞧你的小孙女。”
    曹氏笑容满面道:“那敢情好,就是孩子小,还没满月,你要想瞧,得往我二媳妇那院里走一趟。”
    姜夫人斯文而笑:“又没多远的路。”目光瞧向刘氏,眼神温和,“大嫂也一道去瞧瞧吧,说来,那小女娃以后长大了,还要唤你一声姨祖母呢。”刘氏自然应下。
    逢则考上了举人,陶老夫人心里着实高兴,今日也亲自出来坐镇,姜夫人三人要去瞧曹氏的小孙女,自要和陶老夫人先招呼一声,这点面子哪能不给,陶老夫人叫她们自去,且嘱咐曹氏招呼好客人,逢春还没见过赵氏的次女,也顺路跟着去看,姜箬也表示要瞧一眼女宝宝。
    新生的小女孩脸颊肉嘟嘟,取名陶菲,裹在一个大红的襁褓里,嘴里时不时喷出来几个小泡泡,瞧着极是有趣,从曹氏、刘氏到姜夫人乃至小姜箬,都会抱这么小的婴孩,就逢春不会,姜夫人想到先前逢春抱姜婷时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那个小孙女都多大了,春丫头还一直不敢抱,一抱上,胳膊就僵成了木头,动都不敢动。”
    逢春红着脸道:“婷姐儿太软,我怕用力大了,她不舒服。”
    “哪个小孩儿,不是软的跟豆腐一样。”刘氏动作熟练地抱着襁褓,笑道,“等你做了娘,就无师自通了,哎哟,这小丫头可真乖,这么半天了,一声都不吭。”
    曹氏笑道:“这小丫头爱安静,吃完睡,睡醒吃,一点不闹人。”说着,目光又转向逢春,道,“刚才人多,也没机会和你说,你大姐姐有了身孕,这次便没回来,还有你环妹妹已和你洛表弟说定了亲事,明年就完婚。”
    逢春30
    怪道逢夏和逢环都没在,她还以为是逢夏来迟了,遂笑道:“我说呢,怎么没瞧到大姐姐,原来是有了喜讯,真好。”逢夏都出嫁四年了,一直没有怀孕生子,已不知遭了多少指指点点,至于逢环,“六妹妹和洛表弟年岁相当,又是亲上加亲,也挺好的。”逢环是庶出二房的庶女,洛文熙表弟是庶出大姑陶绵的庶子,虽说是表兄妹,其实也没血缘关系,他们俩的亲事,逢春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有顺势赞好。
    赵氏还在月子期,众人也未久留,略坐坐就走了,逢春临走前,递给赵氏一只小锦盒,说道:“二嫂子,芬姐儿办满月那天,我只怕不能亲自过来,贺礼我这里先提前送了。”
    “我晓得。”赵氏头上还勒着帕子,十分理解的笑道,次女和刘表姨的孙儿同一天出生,出嫁从夫,逢春自是要随婆婆去那边的。
    回到待客的宽敞花厅,没多久,就开了席面,逢夏有孕、逢珍病重、逢环议婚,八姐妹中倒有三人不在,论序齿,逢春挨着逢蓉而坐,逢春要看顾小姑子姜箬,就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因逢则乃是三房子孙,故主办方为高氏,而高氏目前只有一个儿媳,未免招待不周,夫人级别的女眷自有曹氏、施氏、高氏同待,而曹氏的长媳刘氏、施氏的长媳钱氏,也协助康氏招呼各家的奶奶姑娘。
    逢瑶坐在姜箬旁边,脸色愉悦地与姜箬搭话,口气亲热:“箬妹妹,中秋前到伽蓝寺上香,怎么没见你去?”适才在陶老夫人跟前见礼时,因姜夫人说了句都是一家人,逢瑶便十分热络地唤姜箬为妹妹,那妹妹长妹妹短的架势,简直恨不得姜箬是她亲妹妹。
    姜箬神色淡淡地接话道:“噢,随我祖母去青州玩了,上香那天还没回京。”嘉宁长公主酷爱旅游,时不时就往京城外头逛逛,姜箬经常随行。
    逢瑶一幅不自知的恭维奉承态度:“箬妹妹,长公主可真疼你啊,我都没怎么离开过京城。”
    姜箬面上不显骄傲之色,只平声道:“都是托了祖母的福。”
    逢瑶继续追问姜箬的喜好,力求多熟悉亲近一点:“不知箬妹妹素日喜欢做什么消遣,赏花?作画?弹琴?还是联句作诗?”
    不待姜箬敷衍着答话,逢春看向嘴巴动个不停的逢瑶,语气柔和道:“七妹妹,一桌子美食当前,你也别老是说话,都一晌午了,肚子不饿么,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对着逢春,逢瑶心里依旧没好气,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尤其此刻宾朋满座,便懒散地应道:“谢五姐姐关心了,我还不饿。”言罢,又看向姜箬欲攀闲话,逢春嘴角微露轻讽之意,再似笑非笑道,“你不饿,可阿箬饿了,阿箬头回在咱们家用饭,你不会要她饿肚子回去吧。”
    被逢春摆姐姐谱拆台,逢瑶心头立时大怒,几欲拍案而起,总算还记得当下的场合,便又勉强笑起来:“有劳五姐姐提醒了,箬妹妹,你都喜欢吃什么菜式?我让丫头给你布菜。”
    姜箬嘴角笑出个小酒窝,却一脸亲昵地对逢春道:“嫂子,我想吃鸭脖子。”
    古代可没有能旋转的玻璃餐桌,有鸭脖的那道菜又摆在对面,小姐姑娘们注重仪态,不会轻易起身夹菜,这个时候就看出服侍丫头的好处了,逢春对身后摆摆手:“晴雪。”只叫一个名字,不用吩咐下头的话,晴雪就自发地挽袖倾身,拿筷子和碟子去夹菜。
    姜箬品了两口鸭脖子肉,然后道:“味儿不够辣。”
    逢春笑道:“你可长点记性|吧,上回吃辣的呛着,是谁咳的脸红脖子粗?”
    姜箬扁扁嘴道:“上回只是不小心嘛,我就爱吃辣的味……晴雪,再要一截。”
    见逢春把姜箬的注意力勾走,逢瑶心中不悦,骄纵的大小姐脾气一上来,便摆起威风道:“箬妹妹既爱吃鸭脖,把那盘子菜换过来就是,何需如此麻烦。”说着,也朝身后的折杏一伸手,“折杏,把这道爆炒木耳山菇换过去。”因逢瑶是嫡出姑娘,年岁又是众姐妹中第二小的,所以,和陶家其余的几位姑娘聚餐时,大家都让着她,随她摆谱挑剔。
    陶家的庶出姑娘会让着逢瑶,姜箬可不会让着她:“不必换,我正想尝尝爆炒的山菌野味,你把它换走了,我又该够不着了。”
    逢瑶登时面色尴尬窘迫,姜箬也不睬她,只神色自若地吃菜,因逢瑶方才一直缠着姜箬说话,别人便没怎么吭声,逢兰见冷了场面,便开口笑道:“二姐,三姐,你们什么时候领小外甥回来呀,我好久没见他们,都想他们了。”
    逢蓉笑嗔道:“家里有这么多侄子侄女,还不够你逗着玩啊。”逢蓉的夫家是永宁伯府顾家的旁支,她婆母膝下没有嫡子,便将两个庶子记到名下,当嫡出亲子养大的,曹氏给逢蓉订下的这门亲事,其实相当不赖,当然,谈婚论嫁前,逢蓉也被记在了曹氏名下。
    逢萍也笑:“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八妹妹惯爱和小孩子顽的。”逢萍是二房嫡女,许的是舅家表兄,目前也生了一个儿子,与逢蓉的儿子差不多大,都是一岁多些。
    听陶家姐妹提起小孩子,姜箬也跟着笑言:“我家小侄儿很爱喝鱼汤,我常钓鱼给他煲汤,嫂子,明儿要是天好,咱们去小池塘钓鱼吧。”
    逢春张了张嘴:“我的个老天,阿箬,你还敢在小池塘钓鱼?你可千万别淘气了,你二哥直到现在,还后悔喝了你的鱼汤呢。”
    姜箬抿嘴一乐,嘿嘿直笑,逢兰好奇问道:“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也没什么,我爹没别的爱好,就爱养个鱼赏玩,他专门弄了一个小池塘,养着好些稀罕的鱼。”姜箬侃侃而言,笑的一派天真淘气,“前阵子,我钓了他两条宝贝鱼,一条煲给我侄儿喝了,一条炖给我二哥喝了,我爹后来知道了呗。”
    姜逍到底还是小孩子,姜大老爷也不能拿他撒气,只能逮着无辜不知情的姜筠狠瞪一番,据姜筠描述当时的情景,他老爹似乎恨不得掰开他的嘴,把他吃掉的宝贝疙瘩鱼掏出来再重组,末了姜筠还很仗义地表示,他没把同样吃鱼的逢春供出来。
    “为着吃了公爹的宝贝鱼,你二哥让人去找了些好鱼苗,养在两个大海缸里,说是等明年养大了,送给公爹做生辰寿礼,你二哥每天要去读书,又没什么闲功夫,便叫我看着。”逢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又没养过鱼,哪知道怎么养,真真是难为死我了,每天晨起午间睡前都要去看一眼,查查有没有翻肚子的……”其实,除了这一层缘故外,姜筠就是想给逢春找点事做,怕她闷着没趣。
    逢兰等人听得掩口轻笑,姜箬更是一脸笑靥如花:“好嫂子,你认真些养,等养大点了,也给我匀出来几条。”
    逢春板着脸道:“就怕你养不了两天,就把它们全搁锅里炖了,我不全白忙活了。”
    “不白忙,我若是没忍住想炖它们,一定端给爹爹吃了。”姜箬嘴角溢出两个甜甜的笑涡。
    见姜箬和别人说的热闹,已完全不理会自己了,逢瑶气的心里痒痒,恨不得直接掀了饭桌,她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姜箬也是正经的嫡出姑娘,她不与她亲近,反而与那些庶出的说说笑笑,真是自降身份!逢瑶气嘟嘟的自生闷气,逢兰瞧见了,心里默爽一下,也不出声安慰她,这个嫡出姐姐素来瞧不起她们庶出,见五姐姐的小姑子身份贵重,便想巴结讨好人家,谁知人家根本不和她气味相投,哼。
    为逢则举办的宴席散客后,逢瑶心中憋满了火气,对着高氏直抹眼泪,嘴里恨恨道:“也不知她走了什么好运,嫁的是个傻子,傻子居然还变好了……”更可气的是,她男人对她好,她婆婆对她好,她小姑子也和她好,“娘,难道就这么看着她耀武扬威,我心里实在气不过!”若有好姻缘,也该是她的,陶逢春一个庶出的,凭什么过得花团锦簇。
    高氏也是心烦意乱,阴沉着脸坐在炕上,庶长子到底中举了,庶长女还是有孕了,庶次女更是风光无限了,每一件她不想看到的事,都一件一件发生了,不过,这样也好,逢则出息逢春风光,正好让她得益借势,逢夏此时怀孕,也可免去众人疑她偷动手脚。
    “日子且还长着,她风光不了多久。”高氏面露狠相,低声道。
    逢则中举又如何,只要他留京一日,她就让他永远没孩子,逢夏怀孕又如何,还不是吃药强坐出来的胎,她倒要看看她能保住几个月,至于逢春……在打算送她去清平候府时,她已让人在经期偷偷下药,因为半道杀出个嘉宁长公主府,她才命人停了药,那时的姜筠是个傻子,逢春若想在姜家立足,肯定得能生孩子,早知姜筠会变好,她就再多下几个月药,叫她也像逢夏、康氏一样,日夜煎熬着苦苦求子而不得,她所受过的罪、痛和苦,也要叫她们挨个尝一遍。
    逢春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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