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觉赞不肯轻信,摇了摇头说:“五识匿不过弹丸小国,人口不过五六千,控弦之士不破千,亦无坚固之城防,我攻它有何用?”
    宗吕却指着地图说道:“千总有所不知,识匿部于二十年前归顺唐,国主受封金吾卫大将军,如今的国主乃是伽延从。自从收复小勃律国,葱岭往西二十余国皆望风归降,只有这识匿国仗着接近葱岭守捉治所,不把我大吐蕃放在眼中。千总若能在葱岭守捉眼皮底下劫掠识匿部,将国主伽延从及其部众俘虏献给东岱东本,这可是泼天的大功一件,千总您的升迁不就近在眼前了么?”
    贡觉赞略作沉吟,随即扶着宗吕的肩膀展露笑容:”宗吕果然是一名智者,刚刚是我误解了你,我向你道歉。“
    宗吕慌忙换做跪姿,单手抱胸说道:”千总折杀属下了,为千总分忧乃是我的职责,不敢受领。“
    贡觉赞不过是做做姿态,然后很顺畅地转移了话题问:“葱岭守捉的唐军兵力如何?是否像娑勒城一样难啃?”
    “回千总,这葱岭守捉驻守着一个旅,满编才一百多人。此城的唐军可是稀松平常的紧,葱岭守捉自设立以来,从无遇到过战事,军纪涣散,训练弛废,甚至有兵卒将甲胄卖了出去换取钱财,连咱们的庸护持都不如。这样的实力自保尚可,若要多管闲事,便也将他们一锅端了。”
    宗吕朝门外一挥手:“把曷骨萨军户给我叫上来。”
    裹着牦牛皮衣的探子缩着肩膀走进石厅,跪地抱胸行礼:“奴给三位总长见礼。”
    宗吕问他:“去葱岭守捉查探了一番,你都看到了什么?”
    “启禀三位总长,奴看见的是,城头上的兵卒无心守御,都在观看城内的乐舞,连看守城门的兵士都脱离了岗哨。”
    听了斥候的报告,贡觉赞顿时大喜:“这不是天神赐予我的胜利吗?宗吕、葛日朗、你们立刻下去召集本部,我们立刻前往葱岭去劫掠识匿部,成功后捎带将那葱岭守捉城给灭了,多砍几个唐军的人头,可换取更大的军功。”
    “遵命。”
    一个时辰后,连云堡驻军倾巢出动,五十多名披甲骑兵率领着九百多名奴从兵朝葱岭而来。
    伽延从此刻正率领一部分部众从营地赶往葱岭守捉,他准备将这五百人的部众长期留在守捉城外,并在城内建一座府邸,这些都是早已与李嗣业谈好的条件。
    经过一个昼夜的跋涉,识匿部终于来到守捉城下,一部分人在城外搭建营地,另一部分人运了青砖进城。李嗣业见到伽延从之后,特地派了十几个会砌墙的兵卒,指导并帮助他兴建府邸。
    这算是葱岭守捉的另一件喜事了,李嗣业专门设了美酒、腌肉款待伽延从及识匿部长者。索元玉主动担当倒酒侍女,索二叔没来之前,她只能曲意逢迎李嗣业,免得他翻脸告状。李十二娘也被她拉了过来列席作陪,只是她生性冷淡,坐在案几上像一尊菩萨,既无笑脸,也不主动敬酒。
    伽延从似乎兴致缺缺,饮了几杯之后便推脱不胜酒力,向主人告辞。
    他身躯轻摇微晃被大儿子查失干搀扶出草厅,李嗣业站在门口相送。
    大将军府没有建成之前,他们暂时借住在城中的版筑房内,两人走了一阵,伽延从突然站稳身体说:“别扶我了,我没醉。”
    查失干惊讶极了:“原来大人你刚刚是在装醉。”
    他瞪了儿子一眼,嫌他大惊小怪,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走着:“李嗣业此子也太不厚道了,他明知道我有心将小女儿阿兰达许给他,还故意弄了两个狐媚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简直心烦得很!”
    “你还想着把阿兰达嫁他啊?”
    伽延从哼声说道:“阿兰达不嫁他,嫁谁?嫁给本族子弟对识匿部有好处吗?趁着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守捉使,眼光还不算高,阿兰达嫁给他不吃亏。”
    查失干问了一连串傻傻的问题:”草厅里那两个汉人女子呢?我听说汉人只能娶一个正妻,余下的都只能做妾,我观那坐在下首不苟言笑的女子,很有正妻的风范。“
    伽延从怒挥手掌,在儿子头顶重击了两下:“你都给他安排好了?正妻风范?谁有正妻风范?我伽延从的女儿才能做正妻!”
    查失干受了几掌,悻悻闭嘴不言,但这并不能让酒意微泛的伽延从满意,等了半晌怒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儿子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了伽延从一眼,又问:“大人准备怎么办?”
    伽延从得意哼笑:“你以为我在守捉城里修建的府邸,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吗?大错特错!修成之后阿兰达会住进来,这府邸将来就是他们夫妻的婚房,城外的五百部众就是她的嫁妆,只要他和阿兰达结婚,麾下就能多出五百部曲。这一切是那两个狐媚子能给予的吗?“
    查失干心中一惊,识匿部总人口才不过五六千,他竟然一下子就要拿出五百人给妹妹做陪嫁,这手笔也太大,太偏心了!
    他闷闷地回答:”不能,但她们两个是汉人。“
    ”咄!“
    伽延从再度挥起了手掌,朝着查失干的后脑勺盖了下去。
    ……
    查失干扶父亲回房休息,扶他在地毯上躺下盖上羊毡,自己则盘膝靠坐在墙角闭眼假寐。
    伽延从很快发出了雷霆般的鼾声,查失干揉了揉眼睛醒来,看了熟睡的父亲一眼后继续眯眼。
    他刚刚闭眼意识逐渐模糊,伽延从突然发出惊叫声:”阿兰达!我的阿兰达!“
    查失干慌忙从墙角坐起,冲过去抓住了父亲的手,伽延从惊坐而起,脸色苍白,冷汗从脸颊上沥沥流下。
    ”大人,你怎么啦!快醒醒!“
    伽延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才疲惫地向后靠坐在墙上。查失干从牛皮水袋中倒出一碗水,递给他喝。
    他湿润了嗓子,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刚刚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咱们部落被蕃军给洗劫了,你阿妈还有你妹子都被带到了吐蕃做了女奴,吓死我了,原来这是个梦呐。“
    查失干松了口气说道:”吐蕃人远在小勃律国,怎么可能会来到葱岭?父亲你的梦太蹊跷了。“
    伽罗从细思之后,掀开羊毡从地上站起来,回头吩咐儿子道:”我得亲自回去营地一趟,眼见才能放心,你暂时就留在这里,监督部众们安扎营地。“
    他牵了马匹带着弓弩和横刀,背后是夕阳落下时城墙投出的阴影,缓步走出城外刚准备翻身上马。
    远处有一骑疾速奔来,马上的男儿发出撕破喉咙带着哭腔的喊声:”国主!大事不好!
    “国主!吐蕃人来了!”
    伽罗从闻言大惊,瞬间面如白纸,他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乎要向后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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