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心中暗惊,连忙带领群臣上前劝谏皇帝:“陛下万金之体,攸关天下安危,切不可以身犯险,我朝中不缺能征善战之将,请陛下三思。”
    李隆基摇摇头说道:“安贼如今已迫近东都,朕心中忧急,又恐将士士气低落,不能全力拒敌,故而要披甲亲征以壮三军士气。今日你们担忧我的安危,朕能理解,特留太子在朝中监国,处理一干事务,如何?”
    李亨听见之后,稍稍低头犹豫片刻,立刻上前一步奏说:“父皇年迈,怎能受军中奔波之苦,儿臣年壮,愿代父皇出征讨贼。”
    “太子,你的心意朕已知晓,不过你才是社稷之根本,吾意已决,你留在朝中监国。”
    李亨又上奏说道:“三镇节度使李嗣业将略远胜安贼及其麾下诸将,他昔日曾以三万之众征讨大食,攻城掠地收复昭武九国和吐火罗境,深入呼罗珊数百里,又征讨吐蕃于大勃律,深入天竺。若命他率河西北庭安西之众东进,必能讨平安贼。”
    杨国忠悄悄偏头瞥了一眼太子,脸上露出几许轻松之色,嘴角含笑不语。
    李隆基身体后靠,神情逐渐恍惚,轻轻地摆了摆手:“李嗣业,留守在河西挺好,只是他麾下兵马众多,应当派兵入中原作战。韦见素,汝兼任兵部尚书,你认为李嗣业麾下诸将中,是否有可用的将才?”
    李亨迅速退下,他心中明白,这是皇帝对李嗣业的一个试探,若是李嗣业能够把将领分兵派出来,那就证明他没有拥兵自重的想法,更没有谋逆的意图? 若他寻找借口不派兵东进入关中? 那这个人就十有八九怀有异心异志了。
    韦见素也明白李隆基的想法,他琢磨着想起了一个并非李嗣业心腹的大将? 那就是现任赤水军使的李光弼。
    “启禀陛下? 驻守凉州的赤水军使、云麾将军李光弼,治军严明英勇善战? 曾数次击败吐蕃军。就连昔日王忠嗣都说:‘能得我兵者,唯李光弼也。’”
    “好? 就李光弼了!”这个人选皇帝很满意? 职位不上不下,有很高的升赏空间。“中书省立刻拟旨下给李嗣业,让他派李光弼率赤水军大部入河东作战,升任李光弼为御史大夫? 持节兼任河东节度副使。”
    皇帝做出决定之后? 闭目养神片刻,才开口缓缓说道:“今日朝议结束,有事明日再奏。”
    从紫宸殿的龙尾道上走出来,杨国忠拍了拍胸脯暗道好悬呐,还好皇帝没有坚持亲征下令太子监国? 不然他杨钊岂不是大难临头了?
    李亨来到金吾卫仗院前,李静忠领着四名千牛备身牵马走出? 扶着太子翻身上马。
    他们行进在空无一人的御道上,李亨突然侧头对李静忠说道:“阿耶今日提出要御驾亲征? 准备让我坐镇京师监国。”
    李静忠双眼放光面露喜色:“殿下蛰伏多年,今日总算有转机了。”
    “不过让我给谏止了。”
    太监的笑容逐渐敛起? 低头恭顺地说道:“说起来也是? 圣人亲征让殿下监国?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殿下都应该尽量推拒,免得圣人生疑。如果圣意坚定,他老人家明日自然还会提起,殿下你到时候就不必再谏了。”
    李亨恍惚地摇摇头道:“阿爷若亲征,这个时候监国不是好事,应该再等等看。”
    ……
    皇帝下达的第一道旨意到达凉州,已经是十一月底。
    李嗣业接到使者的宣旨之后,各种念头在脑袋中萦绕了良久。李隆基命令陇右朔方两镇只留下守城兵马,其余全部限期二十日内到达关中。却让他按兵不动留在河西。
    这是君臣之间的信任出现了问题,因为他与安禄山的势力相似,都是身兼三镇节度使,都获封郡王,所拥有的军事实力都对朝廷具有威胁。如今安禄山反了,李隆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只能暂时搁置观望。
    这中间恐怕也有杨国忠从中作梗,他们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估计除了安禄山外,最想弄死杨的就是他了。姓杨的一日不死,他就算带兵东进平叛,背后还不知有多少谗言佞语。
    十几日之后,朝廷的第二封旨意到达,依然让李嗣业按兵不动,却下令让他命李光弼率赤水军大部持节入河东平叛。
    他从案几前站起来,在书房中踱步沉思。李光弼此人与其他将领不同,也与他安西北庭的心腹有差别,无论他如何赏赐拉拢,他都保持着礼敬有加的态度。看上去比任何人对他都恭敬,但感觉总隔着这么一层距离。
    他突然明白了,皇帝这是一种试探,试他是不是拥兵自重怀有异心,如果拒绝派兵那就等于公开跟皇帝闹掰,情况可能会恶化。他执掌河西不过四年,麾下各军军使的心思都不同,就算不是如此,为大局着想,为天下百姓计,也应该与朝廷保持步调一致。
    李嗣业挥手对门外的亲卫下令:“去把李光弼将军请来。”
    亲卫叉手应喏而去。
    等了有一盏茶功夫,李光弼身披铁甲走进堂中站定,对李嗣业叉手道:“大夫唤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李嗣业双手撑着膝盖从案几前站起,一言不发走下台阶,绕李光弼审视着转了一圈,直盯得他心中发毛,却依旧坦然直视前方。
    他绕到李光弼面前询问:“陛下今日下旨,命我派一军前往河东平定安贼叛乱。光弼你说说看,我应该派谁率哪一军前往?”
    “既然是奉旨平乱,自然要派最精锐的兵马前去,末将愿自荐率赤水军前往河东。”
    李嗣业点了点头,从案几上抄起黄绸圣旨,递到李光弼手中笑着说道:“恭喜你了,李将军,从今日起你便可以持节率军前往河东,独立担当一方重任。”
    李光弼将那圣旨细细看了一遍,隐去脸上的喜色疑惑道:“大夫统帅之能胜光弼百倍,如今安贼起兵叛乱,陛下为何不下旨意令大将军率河西之众东进,平叛安贼岂不更胜一筹?”
    李嗣业对他摆了摆手:“此事你不必深究,从明日起你就在赤水军中挑选你的心腹,我允许你带走两万五千人,但要把两支骑兵营和臧希液给我留下。”
    “喏!末将告退。”李光弼叉手行礼后,退出了正堂。
    他坐回到案几前细细盘算,李光弼带走赤水军七成的人马,就把凉州城的营盘腾空了出来。他在凉州经营四年,扩充了不少的兵力,其中以骑兵最多。他们暂时归编在各军之中,现在该把这些骑兵营整编在一起,组成一支全部为骑兵的新军。
    这要感谢他从大食连缴获带讹诈弄来的两万匹阿拉伯马,使得李光弼带走赤水军两万多人后依然家底丰厚。
    李嗣业立刻命岑参撰写军令,分别命疏勒镇使赵崇玼派一千大食马骑营,封常清调派三千骑,段秀实调派归降的阿布思部众四千余骑,连同河西各军抽调出来的轻骑,与剩下的赤水军骑兵组成两万六千人的飞虎骑,由臧希液暂代军使,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奏报朝廷获得正式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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