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仁策马从骑军中走出,他眼窝深陷,冷漠残忍地注视着城上的绛色旗帜和成排的兵卒。自从范阳起兵以来,他率领的铁骑南下一路攻城破关杀郡守,兵锋之利真的算势如破竹。使他不禁生出了幽燕铁骑天下最强的豪迈气概,连自称精锐的河西军不也龟缩在这凤翔城里了吗?
    他对身边的一名契丹族将领下令:“你去,城门前喊话。”
    这位将领策马奔行至城下近前,抬头对着城头上高声放话:“河西军的人听着,我们对这扶风郡城势在必得!我家大将军也说了,他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主动从这城里退出去撤回秦州,我们保证不进攻你们。但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城破之日定教你死无葬生之地,城中百姓也不得幸免!”
    燕小四手扶着女墙对身边士卒招手:“把劲弩给我拿来!”
    兵卒坐在地上双腿蹬着弩弓,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拉满了弦,装上箭矢递给了他,燕小四接过将弩箭架在垛口瞄准了这将领络腮胡交织的脸庞,
    “我再警告你们最后一次,弃城而走才是最好的出路!”
    李归仁猛然望向城头,旋即对这将领喊出声:“快!退回来!”
    但话声已迟,弩箭嗖声从城头上射了下去,正中番将的鼻梁人中,箭头深入半尺飙血飞溅,从马背上栽倒下来伏在地上。
    城头上燕小四命令士兵擂鼓,士兵们摇着旗帜发出笑声,鼓声与笑声混杂在一起魔性而又刺耳。
    李归仁怒不可遏,挥动着马鞭暴喊道:“擂鼓!攻城!”
    叛军后方两面竖鼓发出了沉闷震动大地的声响,近百架伏远弩车对准城墙上抛射箭矢。
    燕小四慌忙护着兜鍪蹲下来,同时高声喊:“点炮!”
    军士们手执火把点燃了玄武炮尾部的捻子,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心中默数着呼吸。一,二,三!嘭!炮口震响喷出炙热火焰,弹丸落在敌军军阵中爆裂开来,如数道惊雷劈在了地面上,冲击得叛军东倒西歪。
    李归仁伏在马背上惊慌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此同时,城墙两侧的土堡垒的一个个洞口上亮起闪光,这一瞬间宛若劲风袭来,炮弹在李归仁的右侧不远处爆裂开来,他慌忙闪躲在马匹的左侧,同时发出尖利的喊叫声捂住了耳朵。
    嗡嗡的耳鸣声使得他头晕目眩,鲜血仿佛在往耳道中灌流,安守忠已经调转马上对他高喊了一声,从口型看出来高喊着叫他撤。
    李归仁紧紧地抱着马脖子也暴喊出声:“快撤!”
    他的马儿从一匹倒伏在地上人马上飞奔过去? 马蹄踩着将一条腿压在马下惨叫的骑卒? 直踩得他胸骨塌陷,满嘴泵血? 那马腹部肠子流泻一地? 腥臭异常。
    “快走!”骑兵滚滚如流从步卒的两侧,向远处撤退。步卒们则在两股骑兵的中央撒腿奔跑。
    城头上土垒上的玄武炮后坐退了回去? 士兵们连忙用木杵裹着布清理炮膛,然后重新装捻子? 火药填装进去? 填进弹丸。燕小四挎着刀在炮座后面来回巡走催促道:“快点,快点火!把炮口调高六寸!跑远了就打不着了!”
    隆隆的炮火再次冒起浓烟在城头上震荡,叛军的骑兵跑得快,早已脱离了炮火的射程? 步卒们也即将脱离? 翻滚炸裂的炮火只是在他们的背后掀翻几个扛旗兵。
    李嗣业端坐在城楼议事堂中高声下令:“擂鼓,出击!”
    凤翔城东西两侧的城门大开,段秀实率领着瀚海军铁骑从左侧掩杀追击,马磷率领着飞虎骑一部分从右侧掩杀追击,安守忠的步兵阵型首当其冲? 步卒们抛下攻城器械、伏远弩等辎重撒腿狂奔。
    骑在马背上耳朵哗哗流血的李归仁平衡不稳,左右歪斜死死拽着缰绳? 但他的头脑至少还是清醒的,猛然拽住马缰勒转马身? 从腰间抽出刀高声喝道:“不要跑了!被人追在后面打只会一败涂地!给我杀回去!别让安守忠的步卒全丧在敌军手里!”
    “同罗兵!曳落河!给我杀回去,他们那喷火的玩意儿追不了这么远!”
    叛军骑兵的纪律也是相当的好? 看见主将身后的麾旗来回横挥后? 各营各团的将领校尉都果断折返? 牛角号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把战鼓给我敲起来,但敢有一队后撤,回去我全部斩杀!”
    李归仁将令一下,将领们倒转旗帜发出了震天的吼杀声,伴随着震动大地的擂鼓,每一个骑卒都跟随着长官身后的旞旗和枿旗,变为数百道的奔流,朝着两面冲来的河西军骑兵硬刚过去。
    双方挽起角弓,先在马背上进行一轮对射,随即骑枪队在前奔出滚滚尘土交错对刺,或有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被马镫拖住腿拉出百十步,获胜者借着冲势对下一个敌人进行冲杀。
    李归仁的骑兵很快便接应到了步卒,对着人群中安守忠的麾旗高喊道:“结成方阵!我护你左右翼!”
    安守忠亲自吹响牛角命令麾下各营结阵,弓弩手很快被组织成有序排列的战阵。
    马磷果断率领右翼骑兵,从敌军骑兵和兵卒的结合部穿插,挥动刀锋与敌军骑兵对砍。安守忠即将组织起来的方阵即将再度散乱。安亲自跳下马背,提着陌刀召唤战锋队在前方维持稳定斩杀敌骑。
    凤翔城前河西军的步卒也已经全部出城,黑压压地朝着敌军步兵阵压过来,几门玄武炮在士兵和牛马的拉拽下缓缓向前。
    ……
    埋伏在白渠留连桥附近的臧希液六千人马在树林间耐心等待,叛军队伍迟迟没有退却经过这里,这让他心中十分狐疑,遂派一人一骑去探。
    骑探的马蹄哒哒地返回到林间,翻身下马朝臧希液叉手禀报:“报!臧将军,叛军本是要朝我们这边撤退,但不知怎么突然又杀了回去。”
    “杀了回去?”臧希液皱着眉头细细思索,又搓着手掌来回走动,突然开口道:“所有人都随我上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杀叛军后部。”
    副将在旁边提出质疑:“臧军使,大夫给我们的军令是在此埋伏袭击叛军,如果回去的话,怕有不妥。”
    臧希液又低头凝神思索,随即开口道:“根据我这么多年作战的经验来看,敌军折返回去又迟迟没有撤退,必然是双方胶着厮杀,我们回去捅他**,定能提前结束战斗,减少我军伤亡!大将在外需要随机应变行事,上马!杀回去!”
    “喏!”
    他麾下的校尉们开始召集兵卒,分为三股队伍翻身上马奔出林间,六千精骑从留连桥两侧向凤翔方向疾驰,马蹄踏出滚滚尘土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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