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住的。”薛姨妈摇了摇头,“就算我们能躲得过王家和薛家,又怎么能躲得过官府?户籍轻易改不得,过关用的传就更加改不得了,无论我们走到何处都会被官府认出来,那些豺狼只要跟着官府就能找到我们的,躲到什么地方都没用。”
    薛宝钗摇了摇头,“女儿的意思不是将银钱尽数藏起来。就像娘亲说的一样,我们保不住铺子,当然也保不住银钱,躲到哪里都没用。所以我们不保着,女儿要将大部分银钱捐给国库!”
    “捐给国库?”薛姨妈十分不解。
    “与其全都保不住,不如散去多数,留下一小部分。”薛宝钗说道:“咱们只说将全数家产捐给国库,旁人也不知我们到底捐了多少。只求皇帝陛下看在薛家献上的钱财的份上照顾我们一二,也不求别的,只求能保住剩下的家产,让我们能够活下去。”
    “听说当今皇上最是圣明,想来不会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的。到时候我们便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小城镇住进去,开一间小铺子,不打眼也不招人抢夺,别人只道薛家没钱了,也就不会盯着我们了。你我勤俭持家,不再大手大脚地花销银钱,留着余下的金银,总能给薛家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她双目有神,说得兴致激昂,“若是过去,女儿还不敢这么做,就怕王家识破了我们的做法,不肯放我们母女离开,将所有的银子都抢走。可是现在不同了,这王家父子就要离开京城了,还不知道要离开几个月呢,我们趁机卖了产业,他们就算知道了信儿也赶不回京城,咱们必能趁他们不在京城的时候离开这里的。”
    “至于金陵的那些族人,他们以为王家还在庇佑我等,就算觉得变卖家产很是奇怪也敢多说什么,多半只以为王家逼迫太急,我们没办法才变卖了而已。等他们知道了真相,也已经晚了。这么想来,现在岂不是成了咱们离开的最好时机?等离开了京城,这大靖这般大,他们哪里还找得到我们?”
    薛姨妈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听到女儿的话也觉得很是道理,她们两个女流之辈想要保住所有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与其全都丢了,还不如保住一点是一点。
    至于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滔天,这等要命的时候谁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先活下来再想别的什么吧。
    母女二人这就开始变卖起家产,也不大张旗鼓的典卖,因此王家、薛家根本不知道信儿,等到他们得知实情的时候,薛家母女已经将家中的产业变卖一空,捐给国库一大笔钱财之后,带着最后一点银子离开京城了。去往何处他们也查不出来,所有的痕迹都被官府给掩盖了。这二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也不知道,在西南的边陲小城中,来了一对姓薛的母女,两人一同开了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后来又招赘了柜上做事的一个伙计为女婿,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却很是和乐,就这般舍弃荣华富贵的过了太平的一生。
    木兰辞中有言: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花木兰替父从军,为国效力,顾全的是国家大义和家中孝道,可是这群勋贵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京城的勋贵们个个都买起了兵器武备,抢着雇佣亲兵和护卫,为了保住性命多少钱都肯花,倒是让听从皇帝命令,贩卖武器马匹的户部赚了一笔。一时之间京城的纨绔子弟几乎绝迹,平日里坐满人的茶馆酒楼也清净的针落地都能听得见,京城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贾家父子好不容易凑齐了出征要带的东西,却收到了江南送来的书信,信笺的内容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林海病身染沉疴,来日无多,叫林黛玉回江南家中相见。
    这封信若是在几个月之前送来,对于贾府来说可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林海重病卧床,若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又怎么会这么着急要接女儿回去?只要派个贾家的主子跟着林黛玉去江南转一圈,等到林海死了,他家中的万贯绝户财岂不就统统落入了贾家的口袋里?
    可是现在情形却不一样了,北伐在即,君命难违,所有的勋贵都收到了兵部的调令等着上战场呢。贾赦贾琏身有皇命,都不能离开京城一步,这时候派谁跟着林黛玉下江南呢?
    贾政?且不提大房放不放心让他这个伪君子跟去,就算放心得下,贾政也不打算将自己那个从九品的小官辞了,去江南替大房收绝户财啊?钱再怎么重要也没有身份重要,就算钱财被贾政全数吞了,一点都不给大房留下,为了这些银钱失去了官位的他能够守得住钱财吗?薛家母女的例子摆在那里,贾政比她们强了多少?
    贾赦、贾琏和贾政三人谁都去不了,那还能派谁去呢?难道要把病秧子的贾珠或者十一岁的贾宝玉派去?这不是胡来吗?就他们两个,一点俗务都不懂,不把自己弄丢了就不错了,根本没办法办成这回事。
    可是他们这些人都不去,难道要派外围的贾家子弟去吗?被外人知道荣国府这一支抢了林家的绝户财,他们家以后还能抬起头来吗?最重要的是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一定要藏得严实才行,否则让御史听到风声,再来个风闻奏事,贾家就要倒大霉了。
    贾赦气得咬牙切齿,这件事他筹划了这么长时间,甚至亲自去扬州将林黛玉接回了贾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林家的那笔绝户财?现在好不容易要熬死林海了,谁知却出了兵部的调令勾着他,他难道就得放这钱财白白离去吗?
    失去财产虽然痛心,可是不遵从兵部之令形同临阵脱逃,那可是要砍头的罪过!
    贾赦咬了咬牙,还是只能暂时舍弃了林家这一边的事。他想的倒好,林黛玉回了老家又怎么样?林家的亲戚死的不能再死了,她总得再回京城来,只要她回来了,那林家的家财早晚还是他们大房的,林黛玉只要不跑,这钱财就跑不了。现在他也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了。
    派遣心腹奴仆陪着林黛玉南下,贾赦咬牙切齿地等着出兵北伐。
    天气越来越凉了,按理说这时候不是出兵的最好时节,可是在朝廷的运转之下,所有的事情都已准备就绪。京畿大营将全数参战,赵、魏、齐三地之兵也已经枕戈待旦,北疆的军马都摩拳擦掌,还有从全国调集来的军马,已然渐渐汇集到京城附近。
    为了北伐,除了运输用的辅兵,光是战兵兵部就调动了四十万之众。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战胜则一战而定天下,战败那么情势会比城下之盟的时候还要凄凉。
    京城的将军们都很乐观,他们很清楚现在大靖的实力,绝不是北蛮国可以阻挡的。可是那些随军出征的勋贵们却一个比一个腿软,那可是战场啊,可没人知道他们这些纨绔子弟都是谁,万一被敌人砍上一刀,射中一箭,岂不是……
    他们早已不是开国之时英勇善战的武将了,一个比一个无能,一个比一个膏粱。所有的武将都想着如何立功受赏,他们却只能想着如何逃避祸殃。也不知这些勋贵的祖先们地下有知是个什么感受,江源看到他们那铠甲都穿不整齐的样子,只留下一声冷哼。
    ☆、第八十六章 四面围北蛮无出路那牧哲部落会王庭
    早在江源前往北疆巡查的时候,整个大靖就已经进入了戒备的状态。所有通向边关方向的关卡统统是许进不许出,而司徒晟麾下的所有探子则全部出动,抓捕一切可疑之人,坚决不放过任何奸细。
    北疆的边军已然拉起了防线,禁止任何人跨越长城进入北蛮。向张垣城这样的通商之地的商人已经换成了准备好的探子,不但不会泄露消息,还能帮助边城监视来往人群,不放过可疑之人,因此北伐的讯息并没有被传到关外。
    本来带不带勋贵上战场都是可以的,不带也不差他们那么点儿人,带了也只能当是在带累赘。可是江源还是建议司徒晟将京城居住的所有勋贵都带在身边看着,以防他们趁着北伐之机,勾结皇宫里的太上皇或者被囚禁的忠顺王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世家那边一直有林钧看着,想闹出什么事端,且看林钧的刀到底利不利!而勋贵……江源微笑,他就不信这群人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一次出征,司徒晟就没打算要速战速决,对北蛮国的战争绝对不是立竿见影,一战而成的,至少要数年才能全部完成。与国内战争不同,像是三藩之乱,只要杀死抓住三个藩王和他们的家属,再击败他们的军队,那么三块土地上的人民立刻就会投降。因为他们都是靖人,没有什么仇恨,可是北蛮就不一样了。
    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文明……这让靖人和北蛮人没有任何相同之处,这让靖人以复仇的姿态进入北蛮之后没办法迅速入主,哪怕将所有的军队全部击败也没有用。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最笨拙,实际上却最聪明的阵型来对付北蛮国,他要用手中的四十万大军联合边地的郡兵将北蛮笼罩进一个硕大的口袋,让他们无法逃脱出去。
    这排兵布阵看起来确实有些古怪,完全是反兵法常规的。
    齐国之兵以及从各地抽调的将士联合辽国当地的兵丁封锁了整个东部防线,完全遏制住了北蛮东进的道路,令其无法向东进入辽国地区。
    北疆的防线由北地的部分边军组成,他们要坚守长城以及附近的雄关,不得让北蛮大军入关一步。全线封堵住北蛮国南下的道路,令其无法通过北疆进入中原地区。
    而西域那一侧,从甘肃的嘉峪关开始,就有北地的边军和赵魏两地的军队加以遏制,在北蛮国和西域诸国之间硬生生切割出一条防线来,将北蛮通往西方的通道完全断开。此处的防线其实并不算长,但论起驻守的人员却是三条防线之中密度最高的一条,足足有十万将士扼守在此。
    西域一线不同于其他的两边,它是会腹背受敌的,不但要防止北蛮国的人向西溃逃,进入西域,还要留意西域诸国这一边,不能让北蛮国在西域的盟友冲击防线,帮助北蛮的军队外逃。因为两侧都要防备,而且并不是站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驻扎,因此任务相当艰巨,可谓困难重重。
    东、西、南,北蛮国三个方向的边境都被靖军彻底封死,只留出了北侧而已,看起来倒像是兵法中的围三阙一,实际上却是完全的封堵。
    北蛮国的北侧是什么地方?那里是西伯利亚地区的北部,是北极圈的范围。那里四季冰封,寒风刺骨,只有毛皮厚重的动物才能生存下来,人根本无法适应那里的环境,就算携带着毛毡都会冻死在那里。
    听月氏人的介绍,这些年来西伯利亚那里一日冷过一日,比起现世的时候不知寒冷多少。如果原地住宿,又有着结实保暖的房屋,拥有足够的煤炭取暖还能勉强支撑,真要在那里赶路,只有死路一条。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温室效应和暖冬,北蛮国人也不是住着冰屋的爱斯基摩人,他们根本不可能从北边绕过靖朝的防线逃往西方,就算他们真有本事逃过去一些人,恐怕也百不存一了。
    因此北方是否被封堵完全不要紧,大自然赐予的防线已经将北蛮国向北的路途彻底截断了,如此的四面封堵,北蛮国人已经无处可去,除非他们能冲破防线,否则就只能留在北蛮国的土地之上,这就是北伐战争的第一步。
    司徒晟带领大军御驾亲征,命令太子司徒烨监国。皇帝陛下将指挥之地定在了雁门关的附近,以方便联络月氏人,以及时刻监视着北蛮国的动向。
    军帐之中,此时只剩下司徒晟和江源两人,他们望着面前在月氏辅助下绘制出来的精确的北蛮地图,默默地盘算着什么。
    良久,司徒晟才微微一笑,“现在四面封堵已成,如今只待关门捉贼了!”
    江源也是一笑,说出的话却是答非所问:“陛下觉得那位孙利孙副将可是该出发了?”
    司徒晟点了点头,“如今对付北蛮的前期布局已经完成,时间也是刚刚好,确实该是孙利他们出动的时候了,接下来的计策成与不成,还要看孙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你一直看好孙利,希望他不要辜负了我们的希望啊。”
    江源笑了笑,勾起了嘴角,“当日庙算之中,众将献策,唯有孙利和吴元庆最被微臣看好。兵者,诡道也,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吴元庆之法,自古便有,乃利而诱之而已。而孙利之法看似阴狠,实则超乎同类,自古无人用此战法。别说北蛮不知此法,就是知道也难以防范。诡中有实,阴中见阳,颇有独到之处。“
    “孙利的想法与臣当初所思不谋而合,如果不是为了这样的一条狠毒的计策,陛下又何必非要选秋季出兵呢?我朝出兵一贯都选择春夏之时的,不是吗?就因为这条无人能防的绝户之计,才该此时出兵为妙,也可让北蛮国好好地喝上一壶。”
    司徒晟很是赞同,对于北蛮国之人,他是一点儿仁慈之心都没有。对于数十年的仇敌,哪有什么仁慈可讲?当然要怎么狠辣就怎么来,怎么阴损就怎么来。那个孙利,看上去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却语出惊人,想出了和江源所说差不多的绝户计,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果真说得在理啊。
    至于江源,他在江南之地对着本国的官员都敢杀得人头滚滚,对于北蛮国哪有客气的道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只要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管什么狠辣不狠辣,歹毒不歹毒?北蛮国的人哪个手下没有靖人的鲜血,难道只许他们杀了靖人,不许靖人去杀他们吗,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说杀戮就是罪孽,那么江源心甘情愿地顶着罪孽前行,哪怕能让靖人少死去一个,他都会选择这样的一条修罗之路。相对比自己热爱的国家和自己的同胞们,他就只能选择让北蛮国去死了……
    北蛮国,茫茫的大草原已经陷入黑夜之中。
    几名骑士护卫着一辆包裹严实的马车在草原上缓慢前行,当先的一名骑士眯着眼睛看了看手中的羊皮地图,又借着月亮的光芒对了对手中拿着的罗盘,这才放心下来,用手指了指前方,“就是这个方向没错,地图上标着,再往前走十几里地就到了。”
    他的话语显然激励了他身后跟随着的几人,几名骑士都露出了一丝笑容,微笑着摧促胯/下的马匹前行。他们一行人已经越过长城,出关前行好多天了,为了减少麻烦,他们故意打扮成北蛮族人的样子,并且昼伏夜出,小心地在北蛮国的领土上前进,以完成皇帝陛下下达的命令。
    幸运的是,他们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人数比较少,只有十个人的原因吧,就算再加上一辆马车,目标也没有多大。因此直到他们深入了北蛮国的腹地,依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拦截,让他们一路向北,顺利地接近了此次出关的目标。
    十几里路对于来自西域的良马来说不过片刻就到,很快这一队骑士就已经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古纳河!
    古纳河的河水清澈见底,宽度却不是很宽,也就只有十丈左右的样子。不过河的两岸绿草茂盛,泥土芬芳,一看就是水草肥美之地,是牧民们最喜欢的所在了。
    北蛮国的人基本上都是牧民,自然要逐草而居。不过蓄养牲畜光有草也不行,还要有河流湖泊之类的水源供牲畜来饮水,而这条古纳河就是他们极为重要的一处水源。这条古纳河看起来不宽,可是却流经了大半个北蛮国,滋养了最好的草场,所以至少有一半的牧民选择沿着这条河迁徙。
    古纳在北蛮族语言中的意思就是“母亲”,北蛮这个民族就是依靠着这条古纳河才发展起来的,对于他们来说,古纳河的地位相当崇高,没有了这条古纳河就没有了北蛮牧民们的生活。
    这队骑士所在的位置河水流速缓慢,水量较少,也比较荒凉。附近根本没有牧民居住,又是河水的上游地区,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如果没有月氏人的通风报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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