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仔细斟酌一番话语,“就微臣目前所了解来看,程家小姐体质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不过这位小姐年龄尚幼,也许有些东西要待她大了才能看出也未可知否。依微臣之见,陛下不如下次继续将这位小姐带在身边试试,若几次都是如此,到时不妨仔细询问这位小姐至今所用所食,或………”
    元宁帝略点头,也只有再试几次才能确定了。
    宁氏皇族上百年来一直在寻找可以克制他们这种遗传病症的药物,如今疑似药物的人出现了,怎能让他不激动。
    不过小女娃是他的重臣之女,并不好强留在宫中,也只能徐徐渐进,慢慢调查了。
    阿绵浑然不知自己里外都被查了一遍,还在向柔妃撒娇说牙疼要吃些软糯的甜点来安慰呢。
    几日相处下来柔妃对这个可爱乖巧的小侄女也有了几分真心疼爱,无奈道:“正是牙疼才要少吃些甜食,阿绵若再任性,姑母可要生气了。”
    阿绵生无可恋地摊在榻上,小肚皮都露了出来,有气无力道:“无点心,无阿绵。”
    偏偏她这小奶音还说得一本正经,刚走进来的元宁帝忍俊不禁,“这又是谁教的话儿啊?”
    柔妃笑道:“昨日玄昕带着她读了会儿书,想必是那时听到了类似的话吧。”
    “不错,小小年纪就能学以致用。”元宁帝戳戳她白嫩的小肚子,“还学了什么?”
    阿绵结结巴巴地努力回想,“老老,吾幼幼……”
    刚跨入门槛的三皇子忍不住开口,“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对。”阿绵拍掌开心道,“三哥哥说,意思是所有人都疼阿绵,给阿绵点心吃。”
    后一句我可没说。三皇子抚额,觉得有这样一个眼中只有吃的表妹颇为丢脸。
    但元宁帝和柔妃显然十分受用阿绵这般天真稚嫩的孩童姿态,眼中疼爱又多了几分,元宁帝更是对柔妃露出久违的温柔,“爱妃的侄女真是稚善可爱,不愧是程太常卿之女。”
    程宵在他眼中是个不可多得足智多谋又十分知进退的谋臣,有如此睿智的爹,女儿天生机灵几分也就不足为奇了。
    柔妃亦是神色复杂,自陛下显露那些症状以来,就很少到她宫中了,更别说如此温柔小意的与她说话。可是这些皆因不到三岁的小侄女而来,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见父皇与自己母妃重拾柔情,三皇子自然开心。怕阿绵影响了这份温情,在用过晚膳后他立刻就请命将阿绵带回自己住所了。
    三皇子尚未成年,自然与其他几位皇子一起住在太蒙宫中。元宁帝教子颇严,担心养于妇人之手会影响皇子们的心性,所以每位皇子五岁后都要统一住到太蒙宫去。
    太蒙宫又分为许多小殿,三皇子所居殿外的院中就种了许多银杏树。这些树都有些年头了,长得高大结实,阿绵见到第一眼就被那些小小的白色果实吸引住,心想着到了秋季能从这摇下多少白果来吃。
    阿绵指挥新服侍的宫人抱着自己在院外走来走去,直到走到墙边她眺眼望去,里面并不像三皇子的院子这般繁华热闹。只稀疏有几棵竹子并不知名的植被,打扫得很干净,却很有些荒凉的意味。
    阿绵伸手指道:“那是哪儿?”
    抱着她的宫女稍一犹豫,“是七,七殿下的住处。”
    七殿下便是指三皇子的七皇叔了,由于他没有任何封号,又被不尴不尬地分到太蒙宫中居住,要称呼也只能不清不楚地说一声“七殿下”。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不知道这七殿下称呼的是哪一任皇帝的儿子呢。
    阿绵点了点头,又望了几眼。
    一墙之隔而已,从服侍的宫人到布置可谓天差地别。就算这位七殿下是前任皇帝的儿子,也不至于得到如此待遇吧?
    洗漱好之后,阿绵摇头晃脑地坐在榻上胡思乱想,小短腿悬在空中左右晃荡,看得正在夜读的三皇子眉眼都带出笑意。
    他从未与这般大的孩子如此相处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家小表妹阿绵是最可爱的那个。
    “若是困了便去睡吧。”三皇子见她打了个小哈欠,“母妃说你不敢一人睡,阿绵今夜就和我一起吧。”
    阿绵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随意哦了声就滚到了床内侧。
    才到半夜间,阿绵朦胧中感到外面灯火都亮了起来,院中越见喧闹。睡于外侧的三皇子首先惊醒,起身不悦道:“何事?如此慌张。”
    他的贴身内侍扑通一声跪在不远处,声音颤抖,“殿下,柔妃娘娘,柔妃娘娘就要不行了,太医们正在抢治呢。”
    ☆、第九章
    “什么?!”三皇子忽得站起,似乎还未听清,“母妃怎么了?”
    内侍着急地一拍额,“殿下,总之殿下快去看看吧。”
    这下阿绵也被吵醒了,想起之前模模糊糊听到的话,圆滚滚的身子忙坐起来,“三哥哥,阿绵也去。”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说不行了呢?想到那位温柔的小姑母,阿绵也担忧得不行。
    三皇子看她两眼,着急赶去看望柔妃,便也没耐心说什么,随意披了件外衣就让宫女抱起阿绵一同匆匆赶去柔福宫。
    已过子时,柔福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宫人们个个满头大汗,低头敛息地快速行走。
    里面传来元宁帝大怒和宫女求饶的声音,间或有太医们嗡嗡的议论和劝谏声。
    三皇子几乎是小跑进殿中,却被内侍挡住,说是里面太医正在救治,陛下吩咐过此时不准打扰。一同进来的阿绵仗着个子小,悄悄挣脱宫女的牵制,从旁边溜了进去。
    还没到床前,阿绵就愣在了原地,柔妃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
    往日较好的面容上五官扭曲变形,芙蓉粉面也变成了可怖的青紫色,透着一股灰败的气息。双眼却是睁开的,无神地瞪向上空,嘴唇微张,似乎在呼喊着什么,过腰长的青丝散乱在榻上,有些无力地垂在枕边,仿佛失去了生息。若非胸膛还有些微的起伏,几乎就要给让人觉得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这幅可怕的画面映入阿绵的眼帘脑海久久未退散,本来粉嫩的脸颊也失去了血色。她看到柔妃脖颈间深色的五指印……那是被人掐的。
    元宁帝正在大发脾气,审问间已经将好几个宫女踹得吐出血来,似乎正在审查给他端的那杯茶是哪位宫人泡的,有谁经过手。
    三皇子急得不行,很想确认此时自己母妃的状况,但元宁帝此刻的情形又不容他多问。
    在众人都未注意到的角落,铃儿正躲在桌旁瑟瑟发抖。她不明白为何元宁帝执意要找出泡那杯茶的人,她只是在茶中稍微放了些助兴的药物而已。柔妃久未承宠,她只是想帮帮表姑,那药据说还有助孕的效果。为何,为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此时柔福宫中宫女皆是一脸茫然,铃儿那杯茶是擅自放过去的,谁也不知是她的手脚,所以只能硬生生承受元宁帝怒火。
    没了耐性,元宁帝刚要吩咐人将这群宫女拖出去,转眼却瞧见了呆愣愣站在寝殿口的阿绵。她似乎被吓着了,婴儿肥的小脸惨白,往常总是一派天真的圆润大眼也浸满了泪水。
    元宁帝的心忽然软了几分,他朝阿绵招手,“阿绵过来,到朕这里来。”
    见阿绵没有反应,他干脆大步走去直接将阿绵抱起来。阿绵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他便怯生生道:“姑、姑父。”
    元宁帝摸了摸她的头,低沉的声音暗含戾气,“不是说了不让你们进去,哪个不懂规矩的没拦住。”
    阿绵微微摇头,她不敢挣扎,只能小手抱上元宁帝的脖子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柔妃脖间紫红的指印……除了眼前的元宁帝还有谁能造成?
    怀中绵软的小身躯似乎有着神奇安定人心的力量,元宁帝之前本就恢复了理智,此时更沉稳下来。
    他转身对三皇子道:“你母妃恶疾发作,太医还未确诊是否会传给他人。皇儿还是先行回避吧,待你母妃好转,朕自然会让你看望。”
    三皇子犹疑不定,按照父皇之前发怒的模样和询问的话来看,母妃一点也不像是恶疾发作的模样,但是……
    元宁帝加大声音,脸色不虞,“怎么还不回去?朕可未准你明日告假。”
    七岁后皇子们每日都得去听太傅们授课,非特殊节日非大病无休,三皇子只得垂首,“那阿绵……”
    “阿绵有朕带着。”元宁帝放缓声音,不容置喙地让人送了三皇子回太蒙宫。
    阿绵十分乖巧地被元宁帝抱着,半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哭闹都没有,像个被惊吓到的小鹌鹑,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说起来阿绵前世死时也不过十七岁大小,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呢。虽然她很小没了亲人,生活算得上贫困,可她待的福利院里的院长和其他人都非常不错,福利院也没有像电视剧或小说中那般勾心斗角。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女孩,本来还觉得有关元宁帝的传闻夸大其词,如今总算是亲身领会到了,自然不敢再对元宁帝撒娇或撒泼。
    他们在外间待了小半个时辰,太医抹了把汗出来禀报,“柔妃娘娘已经性命无碍,但受了些刺激恐怕要休息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最近几天也最好少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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