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天才和太子说过要见元宁帝的事,可是以这些年来阿绵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又是要糊弄自己一番,要不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山不就我,我去寻山。阿绵眸光闪动,她要自己去见元宁帝。
    香儿有些担忧地看她换成统一的宫女服,“小姐,听说陛下宫外都守着许多带刀侍卫,若是偷进不成反被抓,他们认不出您,将您伤了怎么办?”
    阿绵眨眨眼,“你家小姐像是这么思虑不周的人嘛?”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正是前些日子她借机从太子那里讨要的。
    “可是这样马上就会被太子殿下知道吧……”
    “知道便知道吧。”阿绵满不在乎道,“反正那时候我已经见着人了。”
    更何况今日是固定的小朝会时间,太子才没那么快得知消息。
    阿绵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天呢。
    香儿咳了两声,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可千万别碰着认识的人……”
    两人端了一盘佳酿来到光元殿前,连话都还没来得急说,就被侍卫开门同行,“怎么这么慢?陛下久等不到美酒,已经开始发脾气了。”
    说着,还将她们推了进去。
    阿绵:…………???!
    这么容易!那她之前的几年都不敢偷跑过来是为什么???
    香儿长吁一口气,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识破了。
    “香儿,你……”阿绵有些迟疑,不知道等会儿见到的是什么情景,“你就在这等着,如果有异动,再进去唤我吧。”
    香儿点头,“小姐可要记得时辰。”
    香儿知道,自家小姐虽然偶尔有些迷糊,但只要下定了决心的事,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她只是一个丫鬟,帮不了大忙,就只能在小事上予以支持。
    陛下原先对小姐宠爱有加,这么多年没见,小姐想去看一看也是人之常情。
    阿绵慢慢走进,将托盘随手放在石桌上。
    轻柔的纱帘随风晃动,一缕丝线飘至阿绵眼前,殿内景色缓缓呈现在阿绵眼前。
    一道四方巨大的温泉池横在中间,丝丝热气在上空浮动,使殿内气温要比外面高上不少。温泉池上方由琉璃瓦铺成,暖阳毫无障碍地斜入,让大殿明亮无比。就连夏季才开的花儿也在这温热的水汽蒸腾下提前绽放,一朵朵一盆盆在池旁盛开,姹紫嫣红,衬着袅袅烟雾,简直有如人间仙境。
    此时池内无人,元宁帝正斜倚在金椅上看座下美人起舞,面色阴晴不定,边将一壶美酒饮尽,罢了摔壶道:“酒怎么还未添上!”
    他语带煞气,眼神阴鸷,早有起舞的美人在瑟瑟发抖,仍不敢停下。
    稍远处跪了几个身着白色中衣面色麻木的死囚,元宁帝有时怒火太盛必须要见血才肯罢休,这些死囚便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李安道:“快了快了,老奴再去催催。”
    他微瞥上首的元宁帝一眼,见其眸中淡红从未退去,内心不由轻叹一声。
    其实陛下本不必到如此地步的。
    虽然几年前的那场意外,叫陛下做出了些糊涂事,可毕竟不是无法挽回。回宫后,陛下其实有想过等安仪郡主回来亲自向她解释。
    郡主主动愿意献血为陛下治病,陛下早就不止将其当成义女。可第二日长公主闻讯前来,不顾陛下仍在休憩就大吵大闹,出声讽刺,道以陛下这种疯状,根本不出几日就会把身边的人全部杀光,还强逼陛下现在就杀了她。
    陛下又怒又惊,就听得长公主接道,他害死驸马和安仪郡主至亲,她和郡主今生都不会再原谅他。若要她原谅,不如当场自裁。
    李安虽然也觉得陛下那段时日所为有些太过,可那毕竟是因为病症,陛下也无法控制,怎么能全怪到他头上?
    更何况陛下杀驸马着实是为了长公主,长公主身为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不体贴就罢了,反倒如此仇视,可真叫人心寒。
    长公主离去后,陛下就发狂怒杀了两个小内侍,并在太子殿下赶来时让太子将自己关在光元殿,命太子代理朝政,若无要事都不要再去寻他。
    太子劝过无果,只能按照陛下的话去办。
    李安跟了陛下这么多年,自然也是要一直跟随的。
    虽然他也有些怕陛下这病,可是他瞧着,太子忙碌,甚少能来看望陛下,皇后娘娘不闻不问,长公主更是似有深仇大恨。就连可以安抚住陛下的郡主,陛下也禁止她再前来。
    若他也离开了,陛下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人了。
    李安微佝着背,觉得自己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可却又是事实。
    如今的陛下虽然依然大权在握,享尽世间荣华,每日纵情声色,可他却觉得,陛下真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了。
    “你。”元宁帝忽然指着其中一位美人,“你为何与他人动作不同?”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美人忙跪在地,“奴,奴方才慢了些,没……没跟上她们。”
    元宁帝冷笑一声,起身下位,见那美人抖得额头汗水连连滴下,俯身抬起她下颌,“朕很可怕吗?”
    “陛……陛下天子之势,不…不怒自威,奴不、不敢直视……”美人牙齿打着颤说完这句话,竟然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不一会儿,裙下传来一阵腥味,点点淡黄液体蔓延至裙角,她竟被吓得失禁。
    元宁帝皱眉,直接将她放开,转身踹出,“丢出去,砍了双脚,既是不会舞,也不必再留着了。”
    他又对一位美人勾手,这位美人倒能勉强镇定,深吸一口气道:“陛、陛下。”
    “你……”元宁帝本想说什么忽然止住,“你熏的什么香?”
    “奴…奴并未熏香。”美人小心回道,她们怎么敢熏香,听说陛下闻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香味,一闻就要发狂。
    “哦?”元宁帝只面无表情道了这么一声,他确实闻到了一缕极淡极淡的香味,那味道清甜无比,带着一股让他心安的力量,也让他熟悉无比……
    阿绵俏皮稚嫩的笑颜在他眼前浮现,可随之而来的是那个混沌的夜晚,他满手的血腥,他想到了阿绵带着笑意仰看他说“我相信陛下不会伤害我”,还想到了长女清悦仇恨地看着他,“父皇既然已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何必还要假惺惺来安慰我!你杀了驸马,杀了安仪郡主亲人,改日就该是对我们下手了吧?总有一天,我和母后也要惨死于你手中,与其等到那日,不如你今日就下手吧!”
    那时清悦将剑塞到了他手中,硬逼着他在她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他只觉得手心滚烫,脑中混乱,长女脖间的血迹更是让他隐隐疯狂,他冲出了大殿,对着四周的宫人大肆发泄……
    元宁帝突然轻吟一声,抱住头,感觉那里疼得几近炸裂,口中喃喃道:“清悦,阿绵……”
    见他这模样,旁的宫人纷纷不着痕迹远离了些,这已经是陛下发病前的预兆了,头疼只是让陛下稍微不舒服,但却是能让陛下直接要他们的命。
    李安却上前一步,担忧道:“陛下,陛下,老奴去传太医来……”
    “不必。”元宁帝止住他,眸中淡红转深,大步往回走去,抽出悬在墙上鞭子,喘着气道,“不准走!”
    “继续!继续给朕舞。”他挥鞭在地上狠狠一甩,声响悚得那些美人都要哭不哭的,憋着眼泪重新起舞。
    而离得远些伺候的宫人则大松一口气,反倒有心思开始欣赏起这些美人跳舞来,他们这些情景见惯了,只要不祸及自己,有时候见他人受折磨竟也心生出期待和快意来。
    乐声也渐渐再起,可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却一直飘荡在元宁帝鼻间,他一会儿感觉心神安定,一会儿大怒,悲喜交加间竟再也止不住,冲下位对着那群美人一顿乱刺。
    惊叫迭出,宫人四处逃窜,李安耷着脸,面容毫无波动。
    在元宁帝开始忍不住自残时,阿绵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不顾其他,一把抱住元宁帝腰腹,“陛下!”
    元宁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反手就要挥去,却在对上阿绵盈着水意的双眸怔住。
    “……阿绵?”他声音枯嘎,难听得像是锯木。
    李安终于有了神采,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安仪郡主的脸,虽然长大了些,可对着陛下的那股无畏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陛下,是郡主啊,是安仪郡主!”
    他几乎要老泪纵横,郡主终于主动来寻陛下了。
    “阿绵?”元宁帝又重复一声,手一松,剑和鞭子都落在地上,“是阿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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