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元宁帝居高临下看她,来龙去脉在路上终于弄清了,“清悦出了问题,居然不向朕禀报,也不让太医好生诊治,偏要来寻阿绵,整日都想的什么!”
    他声音越说越来,最后一声直接将皇后吓得肩膀一缩,“臣妾,臣妾也是为清悦好啊。”
    “好?好成了如今这样?”元宁帝被她这话激怒,“如果不是清悦自己跑到朕那去,你还准备瞒朕多久?!”
    元宁帝也有些不能理解皇后,即使长女真的遗传到了这病,告诉他总比瞒着他好啊。
    “清悦……现在在陛下那里吗?”皇后小心道。
    “嗯。”元宁帝坐下,示意阿绵不必再忙。
    “陛下,清悦正在病中。若她说了什么,那都是胡话,当不得真,陛下可千万别因此责罚她。”
    “哦?”元宁帝微眯起眼睛,换了个坐姿,“朕可不觉得那是一时胡话。”
    皇后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叫元宁帝看出问题来,是以他明明什么都没听到,也要如此一说。
    “那,那……”皇后突然下去跪地道,“陛下,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的份上,饶过清悦这一回。”
    长公主究竟说了什么?阿绵疑惑不已,居然让皇后这么害怕,是怕元宁帝知道还是怕那些话流传出去?
    元宁帝沉默不语,殿中也就寂静下来,皇后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强自镇静着不让自己颤抖。
    女儿的那些话……皇后其实心中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她真正震惊的是女儿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毕竟那时清悦才几岁大而已。
    如果是有心人告诉,那这个有心人是不是也会告诉别人……皇后心知这件事可大可小,到时候又被元宁帝发现源头在长公主和凤仪宫这,那才是……所以她真正想做的,是避免消息是由凤仪宫,由长公主口中传出。
    元宁帝正在思考,他了解皇后,经历过这些年,很少有事情能让皇后如此惊慌,除非……是涉及到皇位等极隐秘的秘辛。
    等等……他想起刚才长女倒在地时说的那句话“父皇,别杀我”,电闪雷鸣般一个念头闯进他脑中,元宁帝霍然站起,不顾他人眼色将皇后提起扯到内殿中,待只有他们二人时才阴鸷道:“皇后知道多少?”
    “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皇后终于忍不住微颤,小声道,“当初,当初也只有几分猜测,绝非臣妾告诉清悦的。”
    果然是那件事。元宁帝心中一沉,“皇后怎么猜的?”
    皇后顾不上眼睛再度犯疼,张了张嘴,“臣妾猜,是勇王做的,然后您才……”
    勇王,是先帝怀妃之子,与元宁帝虽非一母同胞,但二人一向感情很好。当初元宁帝一登基就封了这个弟弟为王,可惜勇王仅当了一年王爷就因病逝去,叫元宁帝悲痛了好些年。
    当初勇王死得有些不大寻常,因为这位王爷向来身体强健,功夫极好,不然也不会赐封为“勇”。偏偏在元宁帝这位兄长登基后就突患恶疾,且关门谢客,不管谁去都不接见,据王府中老人道,那段时日勇王每天神色黯然,心中郁结,不愿受治,他是自己寻死的。
    所以早期对于勇王的事,各种议论都有。其中也有说是元宁帝容不下这个弟弟,百般打压,才让人郁愤而亡。
    但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因为大部分人还是看在眼中的,元宁帝对这个弟弟极好,根本没有半分打压。
    皇后这话让元宁帝眼神阴鸷,“皇后倒是知道的不少。”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猜那件事是勇王做的,更别说猜测勇王是他所杀。
    “陛下……”皇后壮着胆子开口,“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就算再翻出来也没什么,不过多了几个嚼舌根的人,陛下压下去就可。臣妾担心的是,是谁把这种消息透露给清悦知道的,说不定清悦突然发病也是和那人有关,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出背后的这个神秘主使,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也算看得清楚,她与柔妃不同。柔妃觉得这件事捅出去会影响整个大苍,但以皇后的眼光来看,顶多是让御史可参的事情多了几件,一些闲着无事的读书人也多了些议论帝王的谈资,若要说真正影响,最多也只能影响一下元宁帝的名声。
    皇后担忧的是,元宁帝由此而会对她和长公主,甚至是她背后的张家心生怀疑。
    元宁帝冷笑一声,放开皇后,“朕自然会查清楚。”
    若在往日,这种事被传出去于他也不痛不痒,就像皇后说的,只是让他费些心思去禁口罢了。可如今不同,如今西陲动荡,宁礼那边虎视眈眈,他担心的是宁礼会借此做什么。
    更何况,本身在这种特殊时候爆出来,就有些不寻常了。
    元宁帝确实对皇后及张家产生了怀疑,他甚至觉得张家是否和远在西北的宁礼有了什么勾当。
    但转念一想这也太过荒诞,张家身为外戚,太子也出自中宫,若要说最不可能背叛宁氏皇族的,张家绝对要属头一名。
    “还有谁知道?”
    “没有。”皇后拼命摇头,“臣妾发觉后立刻就处置了那些听到过的宫人,保证凤仪宫无人会传出去。”
    元宁帝轻点头,也不再关心她伤势和长公主的事了,道了句“太医应该到了,你去吧”便出了凤仪宫。
    乘上御辇,元宁帝敛目沉思,心底波澜不止。
    那件事……元宁帝忆起了当初自己的父皇永献帝在位最后几年的情况。
    永献帝病情严重,每日都要杀人作乐,其中不乏大臣和世家贵族,有时还着人特地去街上捉些无辜的百姓来。
    眼见朝堂局势愈发严峻,支持宁氏的朝臣越来越少,南边和东边都在蠢蠢欲动,京城也有个手握重兵的侯爷因为被强占了女儿而怨愤不平。
    那时元宁帝还是太子,勇王也不大,可两人都深觉若是再由父皇这么闹下去,宁氏江山,恐怕就真要保不住了。
    他们不是没有去苦苦劝过,可是就连在永献帝发疯时一起合力去抱住都制止不了,反而被他两脚踢到了湖中。
    两人心中忧虑,这时,勇王门下幕僚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他让元宁帝二人一同暗中鸩杀了永献帝,事后对天下昭告永献帝是因身体虚弱暴毙而亡,元宁帝名正言顺登位,再对各方施压与怀柔策略并用,大苍很快就能安稳下来。
    起初二人自然是大怒,否定了这主意,还将那幕僚当场鞭笞数十鞭。
    后来……却是勇王亲自来找了元宁帝,说让他来动手,元宁帝只要安心登基即可。
    ☆、第五十三章
    元宁帝了解他这个弟弟,为人坦诚,心思单纯,上孝下躬,是以兄弟两才能好如一人。
    勇王愿意自己背负弑父的名声来成全大苍,成全当时还是太子的元宁帝,元宁帝深为动容。
    但他没有因此把事情都推给这个弟弟,他从来就不会躲在谁身后。
    元宁帝看好时机同勇王一同去了永献帝寝宫,那时永献帝还在沉睡之中,他们将其唤醒,竟见到他难得的清醒神态。
    见到他们二人来,永献帝露出了然的神情,什么也没说,更没抵抗,在他们两灌给他毒酒时十分爽利地喝了下去。
    他们便是这样……杀了亲父永献帝。
    事成之后二人仓皇逃出,元宁帝看到这个弟弟跪在地嚎啕大哭,神情悲痛。
    那时还是侧妃的柔妃来寻他,不防正好见到兄弟两人失态的模样,紧接着传来永献帝驾崩的消息。柔妃立刻失色,察觉到他们二人与此事的关系。
    当时元宁帝已动杀意,就要了结柔妃,却被弟弟勇王挡住,劝他不可再平添杀戮,逼柔妃当场起誓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第四人。
    后来……就是元宁帝登基,如愿稳定住了局势。
    他亲封弟弟为“勇”,是念着他的一片赤诚。没想到勇王不堪忍受心中愧疚,终究放不下亲手弑父的负罪感,郁结于心,日渐衰弱,而后英年早逝。
    回忆起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元宁帝手指微动。
    勇王逝后他多次戒酒麻痹自己,午夜梦回时也曾梦到父皇质问自己、斥骂自己,可他终究都撑了下来。
    思及这些,元宁帝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御极几十年,何种风浪没有遇过,他倒不信,即便这件事真的传出去,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回到乾元殿,游太医迎上来,“陛下。”
    “长公主如何了?”见游太医神色不对,元宁帝挥退左右,“莫非,长公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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