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好衣服,分别去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请安。请安完,本是想去寻皇后娘娘处看望长公主,不巧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骆熙容。
    她穿着宫装,碍于二皇子身份,身后也有自己的依仗。
    两个人对视一眼,骆熙容主动邀请她,说:“可愿意去我那儿坐坐?”
    白若兰摇头,道:“身子重,我回去休息了。”
    骆熙容跟在她的身后,说:“你我许久未见,不如我去你那坐坐吧。”
    这脸皮厚的也到了一定程度。白若兰婉言谢绝,骆才人却当时没听见,她也不好和她动手,只能任由她跟着回到了住处。这住处四周全是静王府的人,白若兰不怕她耍什么花招。
    二殿下没在她身边教养,骆熙容亦是被圣人厌弃,不过是仗着一个二皇子生母的身份罢了。
    骆熙容凝望着眼前高贵圆润的女子,记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追在自个和姐姐身后,胖胖傻傻的样子,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彼此都已经不再是普通人。
    骆熙容轻轻叹了口气,说:“若兰,我是真有几句心里话想同你讲……”
    白若兰见她将目光落在自个身边的两个宫女身上。这两个宫女是黎孜念精挑细选,懂些拳脚功夫的女孩,她虽然不认为骆熙容会对她做什么,奔着谨慎起见的想法,白若兰摸了摸肚子,说:“这是我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直说吧。”
    骆熙容顿了片刻,反倒是让身边人全退了出去。
    她定定的看着白若兰,开口道:“大皇子德行有缺,造了天谴染上怪病,那张脸根本没法看的。”
    这世上但凡无法解释的事情,最后都成了天谴,德行有缺。
    “皇帝子嗣单薄,如今唯有二皇子可以继承大统。”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扬起下巴,隐隐生出几分自傲的神色。不管别人如何看她,最终就她的肚皮争气不是吗?
    她再卑贱不堪,也是二皇子的生母。
    若是骆熙容死的不明不白,有朝一日,二皇子长大成人万一做了皇帝,必然会追究此事儿,谁愿意没事闲的留这么个把柄呢?所以就算有人和骆熙容冷眼相待,却是不敢真伤她半分。
    俗话说小鬼难缠,就怕小人日后得志……
    白若兰安静听着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骆熙容咬住下唇,盯着她,说:“可惜我娘家无力,一个个还想着指望我大富大贵打秋风呢,我是指不上他们的。”
    白若兰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水。
    “若兰,你我是好姐妹对吗?我的儿子,也可以是你的干儿子……”骆熙容试探道,说:“我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二皇子,而你们缺的难道不是这一层关系吗?”她盯着白若兰,一字字道:“若兰,我们合作吧……你让静王和皇帝说立二皇子为太子好不好,你这份大恩大德,我会告诉给他,这份情他不会忘记的。”
    白若兰无语的看着她,骆熙容怕是想不到许多势力更倾向于黎孜念接替皇位,否则就不会传出什么四皇子逆天改命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况且这怪病,皇帝有,大皇子有,包不起二皇子日后也有啊,这一脉继承大统真的好吗?
    骆熙容似乎就没想过其他人可能继承皇位的可能,一心认为就应当是二皇子了。所以她也应该迁就于她,早晚会求到她的膝下吗?
    白若兰脑海里突然想起黎孜念微微有些不甘心的目光,他问她,是否愿意让儿子坐拥这大好山河!黎孜念说那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仿佛这一切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白若兰甩了甩头,为何她的心也不平静了,是因为骆熙容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吗?她不愿意团团圆圆屈就于这样人的下面?
    她深吸口气,声音冷淡的说:“骆才人,如果话说完了你就回去吧。”
    “若兰……”骆才人皱起眉头,道:“你别看我今日一无所有,但是你要知道二皇子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我们母子连心,我们……皇上早晚有一日会和大皇子一般令人难以入目,他……”
    “骆才人。”白若兰呵斥道:“方才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日后不要说了。皇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定会千秋万代,长命百岁,岂是你我随意非议的人?”
    骆才人看向目光平静的白若兰,突然沉默下来,良久,说:“呵呵,你看不上我吧。但是!”骆熙容突然瞪着眼睛,一字字的咬牙道:“我的儿子是皇帝的儿子!”她顿了下,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再考虑考虑吧!”骆熙容扬起头,企图寻找回一丝尊严。
    白若兰满目悲伤的望着她,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曾经挺正常的一个女孩,为何变得比男人还在乎权势,唯利是图。
    午后,黎孜念匆忙跑回来寻她,问道:“骆才人来扰你了?”
    白若兰以为他要问什么,说:“我没当回事儿。你放心吧,我都没敢让自己单独和她在一块。”白若兰笑得灿烂,道:“我没给别人可乘之机吧。”
    黎孜念见她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你们说的话我都知晓了。”
    “哦哦。”白若兰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帮他脱了外衣。
    其实她不认为一个骆才人可以掀起多大的波浪,谁当皇帝有些时候连皇帝自己都决定不了吧。对于最后骆熙容气急败坏的狠话她更没当回事儿。
    “兰兰。”黎孜念反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说:“兰兰……这天下我们想要就能要,若不是我顾虑再三,也不至于让个贱人都能跑你面前来跳脚,是我的错。”
    “啊?”白若兰轻笑,说:“黎孜念,我真的是不在意。我可是做了六年王妃的人,眼界早和以前不同,她说好听,实际上却是想寻求我来帮忙,不是吗?”
    “你呀……笨!”黎孜念心里不痛快,一想到方才下人过来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将骆熙容给撕个粉碎。她算哪根葱敢和他的心头肉较劲?
    “兰兰,下次你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骆熙容,她的儿子也可以不是皇帝的儿子!”
    白若兰皱眉,轻声道:“这话还是别说出去的好吧,反正就是气话而已,我不和她较劲。”
    “不!这点气我都是舍不得你受的……一点气都不可以……若不是怕你难过,我现在就让骆熙容全部的指望成空,二皇子,呵呵,她真是嫌她儿子命大啊!”黎孜念冷声道,目光冰凉的吓人。
    “王爷……”白若兰娇气道:“给我们的孩子攒攒福气好吗?你若是因为我受气这般难受,下次我反驳她一下就是了。其实我是觉得她很可怜,懒得再打击她了……”
    “那也不成,你受气我听着就受不了。你若是不想让我抽风杀人放火,就不许让她欺负你!”黎孜念霸道的说,唇角落在妻子脸上,吻个不停。
    “嗯嗯,我知道了,你别亲我,好痒……”白若兰失笑,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上了床。
    临近年底,太皇太后李氏毫无征兆的走了。
    据说是睡过去的,没受什么罪。上午的时候白若兰还和孩子们一起去陪着她说了会话,太医说这是老死的,面容安详,样子体面。
    白若兰心里有些难受,她隐约记得那最后一面,太皇太后李氏指着窗外干枯的树木,说:“你看这落叶,都会归于大地,渴望埋葬在一片黄土之中。”
    落叶归根,历经三朝的李氏去了。她强撑着这些年来,将镇南侯李氏留下的宝贵财富逐渐交手分给了父亲白崇礼,还有小李将军李桓煜。
    白若兰和李桓煜两个人感情不深,彼此还不如同欧阳家的关系。可是血浓于水,李氏去了,李桓煜比她还难受。镇南侯复爵后,没有长辈的李桓煜一家一直在京城,他的妻子李小芸深受李氏喜欢,颇有些长辈缘分。
    白若兰摸了摸肚子,李氏终于是没有看到这个孩子的出生。
    腊月里,白若兰肚子发动,生下一个女孩。小名爱爱。
    黎孜念抱着爱爱突然哭了,泪流满面,哭的像是个孩子。记忆中的上辈子,他就和白若兰只有一个女儿,白若兰去世以后,女儿陪着他走完余生。后宫不再开选秀,也无任何妃子,他的女儿是大黎最尊贵的长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殿下,她手持腰牌,掌管一切要事儿。
    可是他终于是因为太过悲伤,没有撑到女儿出嫁的那一日……
    他特别渴望白若兰生一个女儿,他相信乖巧的心心还会投胎在兰兰的肚子里,这一次,他一定要做个好父亲,从小便疼爱她的好父亲……彼此,再无留遗憾。
    每次白若兰生产完,黎孜念都是陪在她身边的。
    这次倒好,黎孜念抱着闺女,旁边围着三个小子,叽叽喳喳说的不停。黎孜念哭完了,这才想起来将孩子嫁给奶娘,小心翼翼的来看望白若兰,生怕被骂。
    白若兰见他心虚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凝望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说:“你是要把胡子留起来吗?”
    黎孜念一怔,点了点头,一脸满足的样子的道:“孩子们都这般大了,我也要有父亲的样子。”
    “留胡子就看起来大了吗?”白若兰挑眉,她明明英俊无比的夫君,偏要往老学究打扮。
    黎孜念没有多言,掖了掖她的被子,说:“别说话了,先睡吧。”
    白若兰眨了眨眼睛,慢慢的闭了起来。
    她没有同他讲的是,方才生产小女儿的时候,仿佛出现了一场幻觉。那个困扰她多年的梦境,那个一身大红色宫装的女子,她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自己,指了指远处冲她跑过去的男人。
    他身材修长,面容冷峻,墨色的眼底璀璨明亮,陌生又令人熟悉,那双细长的手指掐住红衣女子的手腕处,目露凶光,又满眼无奈,那横眉冷对的眼眸,那飞扬的眉宇,那棱角分明的俊容,不正是她深爱着的夫君吗……
    有些事情,似乎越清晰就越觉得难过,越去想就越觉得绝望……
    没一会她就睡过去了,眼角是晶莹的泪珠。黎孜念站起身,又坐回在原处,抬起手擦了擦白若兰光滑洁净的脸颊,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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