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隋氏身子重,白崇礼早就打算重新找房子了。
    “暂且先这样吧。我看这院子有小厨房,咱们权当自个过自个的便是。念哥儿,最近左家可是和靖远侯府生出什么事情?”
    黎孜念点了下头,说:“上次训斥参奏我外祖家的那些人,以左大人为首。如今事情平息下来,我舅舅自然要敲打一番,朝堂上确实闹的不太好看。不过白二老爷此次升迁本就是靠着镇国公,左家是实打实的五皇子派。”
    “这也难怪,虽然都姓白,可是我和二堂兄都许久未见,倒是抵不过他的授业恩师情分呢。”白崇礼轻轻一叹,倒是不怎么介意。朝堂的事情他观望着,但是碍于身份,却不方便参与什么。除非圣人仙逝,否则他就是一辈子的白崇礼。
    黎孜念见他情绪落寞,宽慰道:“白伯伯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定会护住咱家周全。”
    白崇礼欣慰一笑,说:“念哥儿,你有心了。”
    黎孜念暗道白崇礼和兰姐儿不愧是父女,说话风格都有些相像。想到他的兰兰,他的眼底是道不尽的笑意。
    白隋氏一心想见被送出去的那个孩子,所以根本不在乎白左氏是否冷淡。她才休息下便缠着白崇礼安排他们见面……白崇礼去寻了六殿下,最后两个人合计让她先生孩子,在此期间,六殿下给小李将军复爵,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就会让他们见面。
    白隋氏虽然心里不甘心,却也怕因为自个见了儿子,日后圣人在查他的时候发觉什么,哭了一阵就忍了下来。
    九月底,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后宫选秀重开,圣人给四皇子和五皇子赐婚。镇南侯后人李桓煜复爵……
    五皇子虽然是镇国公的外孙,但是国公爷家里衰败,若不是出了个贤妃娘娘早就支撑不住。这几年靠着娘娘和圣人宠爱才缓了过来,更别提在军中势力了。所以贤妃娘娘一直想给儿子寻一门有实权的姻亲,将念头打到了长公主之女的头上。这位长公主是圣人原配,李皇后所出。李皇后是李太后的侄女,若不是圣人娶了李太后的侄女做皇子妃,李太后还不会帮他夺嫡。
    可是圣人后来过河拆桥,李皇后自然“重病”不治……腾出位置给侧妃欧阳春。李皇后并未生下男丁,却有一个女儿,长公主黎孜虹。黎孜虹被圣人下嫁给退出朝堂的隋家二房嫡长子,两个人婚姻还算美满,生下三儿一女。其中这个小女儿,便是贤妃娘娘想要讨来的媳妇。
    隋家祖上是和镇国公齐名的功臣之家,更是皇上联姻的主要对象。因为此,才造成外戚势大,被圣人爷爷辈开始怀疑排斥。隋家老祖宗立刻决定低调的放权,保住隋家完整,否则保不齐隋家就和镇南侯李家一样的结局。
    现如今,隋家已经三代不出仕,正是该要被启用的时候了。
    隋家在南域势大,若不是欧阳穆是隋家外孙,根本没法在西山军立足,所以五皇子若想做皇帝,扶持隋家替代欧阳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令贤妃娘娘愤怒的是,五皇子却爱慕吏部左侍郎的女儿陈诺曦,并且私下定情,还捅到圣人那去了……
    这也就罢了,不知道谁使的手段,五皇子赐婚陈诺曦不说,长公主的女儿隋天爱被赐给了四皇子做皇子妃,贤妃娘娘听后被气倒了……
    况且长公主可是李太后嫡亲侄女所出的女孩,这意味着李太后也会偏向四皇子!贤妃娘娘无处发泄怒火,好几次讽刺陈诺曦,反倒被儿子轻斥,越发厌恶陈诺曦。
    这些事情都和白家没关系,白家关注的是,李桓煜复爵,镇南侯的宅子重现天日。白崇礼身边的一些势力都深感欣慰,多年等待没有白费,与其是流落于世依附小势力,还不如等李家重新崛起,毕竟李太后活着,一旦镇南侯府立起来了,那就又是一个时代的辉煌,顶级贵族的传承。
    李桓煜成为京城新贵,六殿下去给未来岳丈家喝酒,叫上他一起。为了显得不那么明显,欧阳灿也来作陪。
    李桓煜早在去漠北参军的时候就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如今应验,心里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于白氏夫妇,他没有一点感情,可能兴许是血脉相关,当他第一眼看到白崇礼的时候,胸口处还是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感。
    众人坐下,门外走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她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衫,眉眼如画,眼底满含泪水。丫鬟们被打发出去,欧阳灿和黎孜念都是知晓内情的人,并未离开。
    李桓煜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隋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说:“你们坐,我,我就是来看看。”
    “岚馨……”白崇礼示意白若兰将妻子扶着过来坐下,白若兰偷偷瞄着李桓煜好几眼,她眨了眨眼睛。她本就可爱,眉眼又确实和李桓煜相像,李桓煜虽然觉得唐突,却并不讨厌她。
    黎孜念眯着眼睛,却是有些不乐意了,命令道:“小李,你也先坐下。”那么大块头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吗?
    白若兰一怔,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扬起唇角笑了笑,黎孜念只觉得胸口那块堵着的石头立刻化成渣滓,如沐春风,主动拿起酒壶给李桓煜斟酒,道:“随意。”
    白若兰点点头,赞许的看着他。黎孜念心里更欢愉了……打算好好招待未来小舅子。
    白隋氏食不下咽,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桓煜,李桓煜浑身上下不自在,只要一杯杯畅饮进肚子。他一边喝着,耳边传来白夫人压抑着的小声的啼哭声……
    “咳咳……”白若兰想起娘亲刚才嘱托的话,开口道:“小侯爷弟弟……”
    ……黎孜念挑眉,欧阳灿差点喷酒。白若兰汗颜,都是她娘掐她让她说话呀。两个人进屋前隋氏就说了,怕一会哭的泣不成声的时候,兰姐儿一定要帮她问问。
    李桓煜放下酒杯,嗯了一声。
    他确实是她的弟弟……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怦然而发,白若兰盯着他看起来不太好的皮肤,莫名也红了眼圈,道:“没什么,我娘问,你、你过得还好吧。”
    李桓煜心头一震,莫名难受起来,良久,道:“挺好的。”
    白若兰也说不下去了,明明是没有感情的人,但是一想到他是她的弟弟,那么小就必须给当成孤儿养在别人人家,还不富裕,又听说被人陷害背上官司才迫不得已参军,种种来看,哪里算得上是过得好?
    “啊!”白隋氏一声低呼,素色的长裙下满流出鲜红的痕迹。
    白崇礼吓傻了,大喊一声:“岚馨。”
    黎孜念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唤人帮忙抬起白夫人去早就腾出来的产房备产。
    白隋氏咬住下唇,突然抓住李桓煜的胳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娘不知道。”
    片刻间,李桓煜双眼模糊,道不尽的难过涌上心头。他本是多少有些埋怨,甚至不想和这一家子再有接触,可是……
    “娘,你先生孩子吧。”白若兰提醒她,见她依然看着李桓煜,白若兰皱起眉头拍了下李桓煜的肩膀,说:“你说句话啊。”
    李桓煜一怔,道:“哦,我……夫人先生孩子吧。”
    隋氏嗯了一声,这才肯离开。
    白若兰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冲了进产房,问道:“婆婆,我娘亲没事儿吧?”上次娘亲生弟弟可没流血啊,而是先破水的。
    产婆安慰她道:“姑娘有所不知,胎动本身就分破水和破宫两种。夫人这是先破宫了,按理说比破水要安全的。”
    白若兰仔细想了下,有所了然。上次产婆说,破水就是羊水流出来了,宝宝没法在肚子里呼吸,所以必须快速生产。此时流血,应该是开宫了吧?
    白若兰还想再问,被婆子们联手推了出来。产房是忌讳未婚女子和男人们进的。上次白若兰能陪着娘亲是因为隋氏求生意识太差,再加上院子里没有外人,不怕有人知道。这次倒好,本口站着六皇子殿下,镇南侯小侯爷,还有靖远侯府的五少爷……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白若兰可怜兮兮的看向白崇礼,叫了一声:“爹……”她若有所思的扫了李桓煜一眼,说:“上次娘亲生平哥儿安哥儿差点没命,这次他们部让我陪……”
    “兰兰。”白崇礼还没开口呢,黎孜念舍不得似的回了话,说:“不难过。你娘肯定没事的。”
    白若兰用力点了头,哽咽道:“一定会顺利的。”
    李桓煜望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暗道,原来生一个孩子这般辛苦……好像走了一个鬼门关。当年这位夫人生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什么,发现白若兰恶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若不是李桓煜,娘亲还不至于情绪失控提早生子。
    李桓煜摸了摸脸,小时候就有人说他像个娘们,现在真蹦出来一个好像他的女人,感觉怪怪的。
    约莫过了四个时辰,有产婆出来让继续换水,她犹豫的走向白崇礼,愧疚道:“胎位不好,要上工具了,可能会伤着夫人的身子。”
    白若兰心惊胆战,这是难产了啊。
    产婆咬牙道:“夫人说,若是遇到险情让保孩子……”
    白若兰瞬间泪奔,李桓煜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心。白崇礼怒道:“胡话,记住,我夫人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产婆点头,就为了得个准头。
    又熬了一个时辰,屋里传来啼哭声。白崇礼再顾不得其他,冲了进去,望着满屋子的狼藉,地上的鲜血,整个人都虚脱的蹲在妻子旁边,喃喃道:“我们再也不生了……”
    隋氏已经昏睡过去,面容安详。
    李桓煜鬼使神差的跟着走了进来,满地的鲜血,刺入他的眼目。孩子身上也带着血,正在洗澡,没一会有婆子抱过来,说:“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呢。”
    白若兰看了一眼,感觉像是个小猴子。
    白崇礼顾及不到孩子,问道:“夫人为何不醒。”
    “太累了吧,老爷放心,夫人无碍。”大夫在一旁接话,道:“夫人身上需要搭理一下,老爷出去吧。”
    白崇礼摇头,说:“我帮夫人净身。”
    白若兰望着一脸焦急的父亲,道:“爹,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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