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的伙头兵大概是有些慌忙,哐当一声将食器铜勺打翻在地,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
    公西吾见状,忽然对齐国的伙头兵道:“我来造饭吧。”
    齐兵霎时一阵欢呼,居然能吃到上卿亲手做的饭菜,这是何等荣幸!
    公西吾又对易姜道:“师妹和聃亏先生不妨一起用饭。”
    聃亏手里的剑啪叽掉在了草地上,面露惊恐:“不不,公西先生停手,君子远庖厨啊!”
    公西吾已经挽起衣袖走到土灶边,面无表情:“我不是儒家弟子。”
    “……”聃亏仿佛无法接受这个画面,竟后退了两步。
    易姜啪的一巴掌拍死一只蚊子,觉得聃亏真是小题大做。反正早就认定公西吾全能了,他会做饭也不稀奇。让他做嘛,搁现代会做饭的男人多了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他还能下毒不成?
    天渐渐黑了,公西吾的饭总算是做好了。他用匕首割了两块烤肉,吩咐其余人自取,而后走到易姜身旁坐下,递了一块给她。
    易姜接过来正要吃,就见聃亏嗖的一下跑远了。
    以前在云梦山里公西吾也做过饭,但自那顿饭之后鬼谷子就日日亲手下厨,不让他再接近厨房半步,这情形一直到聃亏上山才改变。
    聃亏接手伙房后,鬼谷子还一直跟他唠叨这事。他本不信,直到后来真的吃到过一回公西吾的饭……
    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天地变色,记忆深刻啊!
    “我这个徒儿学贯百家、无所不精,唯一事古怪,做了这么多次饭菜,竟没一顿能吃的。”记忆里的鬼谷子老泪纵横。
    公西吾对聃亏崩溃的内心毫不知情,手中捏着块烤肉,忽然问易姜:“你傍晚时是在追少鸠?”
    易姜一怔:“你怎么知道?”
    “不用多虑,她与那个儒生现在都在大梁城中。墨家弟子众多,遍布天下,秦国心存顾忌,不会轻易动他们。我也不愿与墨家扯上太多瓜葛,由她去吧。”
    易姜捏着那块烤肉,心情沉重:“师兄,这世上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公西吾抬眼,火光飘摇,那双眸子仿佛要把人吸进去:“有,你知道的事,恰恰就是我不知道的。”
    易姜心中一动,她知道公西吾指的是什么,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故意不再遮掩,你纵然看到越来越多的变化,又岂能猜到缘由呢?是人都会害怕未知,就是要让你也尝一尝揣摩不透、深不可测又偏偏无法掌控的感觉。
    就不信我这吃大米的现代脑袋玩不过你这吃小米的古代脑袋!
    易姜得意至极,张嘴咬了一口烤肉,脸倏地僵住了。
    默默吐出那口肉,她终于明白了聃亏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
    士兵们定然是不敢吐的,亏他们还要装作高兴吃的那么欢。
    “师兄,你味觉失常了吧。”
    公西吾低头看着手中卖相很好的烤肉,咬了一口细细嚼咽下去,许久才道:“我还以为已经恢复一些了。”
    “……”
    ☆、修养二二
    大梁城里,裴渊正在望穿秋水地等着晚饭。
    所谓“君子远庖厨”,他才不会下厨呢!
    天已黑了,他扒在屋门口,一手捂着肚子巴巴地张望,终于等到院门推开,少鸠提着吃食走了进来。
    “你可算回来了!”他几乎是扑到了跟前。
    少鸠故意一侧身,将食物背去身后:“你就顾着吃,也不关心关心我出去这么久是不是有危险。”
    裴渊一双眼睛全落在她手中的食物上,人跟着她手的方向转了一个圈:“城里又没坏人,你能有什么危险。”
    “怎么没有坏人?”少鸠昂了昂下巴:“我可是刚送走两个呢。”
    裴渊闻着食物的香气口中生津,心不在焉:“谁啊?”
    “公西吾和桓泽啊。”
    裴渊瞬间变脸,双目大睁,提起衣摆就要往外冲。
    少鸠一把拽住他后领:“去哪儿啊?他们早出城了,你追不上了。”
    “你怎么不早说!”裴渊一生气就鼓腮帮子。
    少鸠提着吃的在他眼前摇了摇:“急什么,你不吃饭了?”
    谁也不会跟吃的有仇。裴渊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食物,恨恨地回了屋。
    等我吃饱了再跑路!哼!
    在马车里将就了一夜的易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急不可耐地要上路。这地方没法待,太可怕了!自己吃不饱,倒让蚊子吃的够饱。
    赵国全员出发,没有惊动齐兵。
    其实易姜是故意的,尤其是在吃了公西吾做的饭之后。
    可惜事与愿违,没多久公西吾就又轻轻松松地赶上了她,还很平淡地问了句:“师妹怎么先走了?赵国有什么急事吗?”
    “……”易姜无言以对。
    好在不到一天时间就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齐国往东,赵国往北。
    易姜在车中午歇片刻,换下了汗湿的衣服,梳洗整齐,欢欣雀跃的要下车去向公西吾道别,却见聃亏正抱着公西吾的大腿在嚎。
    “先生,我才知道您味觉……”
    公西吾竖起食指,掩唇“嘘”了一声:“聃亏先生不必挂怀,小事一桩。”
    聃亏立即点头,守住这秘密,继而嚎得更厉害了:“是亏愧对先生,不知先生苦处,反而对先生辛苦做的饭食百般挑剔,实在无颜面对先生啊!呜呜呜……”
    公西吾神色淡然,继续耐心安抚。
    易姜目瞪口呆,聃亏哭得双泪长流,还真不像是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西吾才是他要保护的人呢。
    她耷拉着脑袋又返回到车上,吩咐士兵等聃亏哭完再上路。
    聃亏哭了大半天才回到易姜车边,眼睛泛红,衣袖上还湿了一大片。
    “姑娘……”他犹自带着哽咽,看得易姜都于心不忍了:“公西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
    易姜从车内探出身,接过他手里的一块布帛卷着的条状物,疑惑地朝公西吾那边看了一眼,恰好撞上他的视线。
    公西吾已登上车,朝她微微颔首:“师妹,他日再见。”
    易姜此时自当笑脸相迎:“师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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