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实情,老太爷病情是越来越重,能进门探望的人是越来越少。而老太爷多年前对他还是有过提携的恩情的,只是没几个人知道罢了。否则,以他的年纪,还要熬个十年八年,才能官拜三品。
    袭朗见他态度诚恳,便歉意地笑了笑,带路去了老太爷的书房。
    刚到院中,赵贺前来通禀:“秦六爷过来了。”
    华秀林道:“我与国公爷说说话,你只管去忙。”
    袭朗寒暄两句,去外院见秦明宇。老太爷应对的说辞,他已心里有数,没必要再听一次。
    **
    左海带着两个人去了袭脩房里,一看那情形,便知是自尽而亡。
    一面凝神验尸,一面心伤。
    这个英年早逝的人,对他有着知遇之恩,否则他不知会落魄到什么地步,哪里能进衙门做事。
    到底是为了何事,才绝望之下自尽的?
    他要找到答案!
    看到袭脩被废的双腿,他的眼泪险些掉下来。随后开始从头到脚地细细检查,想看看袭脩有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可是没有,翻来覆去找了几遍也没找到。
    便又开始在室内细细寻找。
    陪同前来的两个人耐着性子帮他寻找。
    还是一无所获。
    左海不死心,询问了钱友梅几句,想去正屋、袭脩的书房搜寻。
    钱友梅哭得双目红肿,点头应下。心里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昨夜,袭朗已命人一寸一寸地搜查了各处,那些人的手法比仵作还要仔细并且快捷,任谁也找不到于袭府不利的证据。
    而在报官之前,老太爷见了她一面,告诉她要如何答对官差的询问,警告她一定要谨记在心,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袭脩便是死了,他也不会轻饶了他,要将他逐出宗族,连带的,她们母子也要被逐出去。
    她当时指着老太爷痛骂一番的心都有了,心说不是你这个老糊涂作怪,袭脩能走到那地步?人死了就死了,她与安哥儿有什么错?
    气愤归气愤,老太爷毕竟只是威胁,她自然是面上恭敬的应下了。回到清风阁,将安哥儿托付给香芷旋照看,又回到房里,抹了些辣椒水,做出悲恸的样子。
    左海忙碌到下午,还是一无所获,只得去老太爷那儿找府尹大人,说了袭脩双腿被废之事,怀疑其自尽与此脱不开关系。
    华秀林颔首道:“与我一同去问问国公爷。”
    这一日,老太爷生平第一次家丑外扬,说是在之前丧事期间,得知袭脩在原配病故前后染指一名戏子,在孝期间更是大逆不道,屡次要出门喝花酒。他几次三番训诫阻止,袭脩仍是不知自律,新帐旧账相加,他动了家法,废了袭脩双腿。末了又语速很慢很吃力地道:“这般不成体统的子嗣,我袭家容不得。若不是老四拦着,我早就将他活活打死了!如今死了也好,清净了。”
    华秀林满目同情地看着老太爷。这人一辈子爱惜名声,到头来,三子却是个不成器的,逼着他家丑外扬自毁声誉。
    左海听了,沉默不语。
    袭脩与那戏子的事,他是知情的,甚至于,在那名戏子生下孩子之后,他还帮袭脩给母子两个送过几次银两。
    见不得光的事,老太爷竟抖落了出来,可见对此事是绝不肯容忍的。
    他还是觉得袭脩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却已找不出别的证据。
    老太爷淡淡的瞥了左海一眼。他就料到左海知道袭脩曾经做过的那桩丑事,只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事情便合情合理了。
    袭脩那个不孝子,想置袭家于不仁不义的地步?想得倒是好。就算是死了,他也要让他遭人唾弃!
    声誉是个什么东西?都头来还不是害得他众叛亲离?还要它做什么?
    左海迅速地转动脑筋,希望灵光一现,能找出让老太爷无从答对的疑点。
    **
    袭朗和秦明宇商量了宁三老爷的事。
    袭府拨出八万两,让秦明宇手下飞马送到东边,安排一个官员相助,将银两化成官银交给宁三老爷。
    其实,想出一笔银子讨好秦家或是袭家的官员大有人在,换成别的事,秦明宇就直接接受人的好处了。但是此事关系重大,人情还是欠的少一点儿为好。
    说定此事,商量完每一个细节之后,秦明宇知道袭府出的事还需袭朗料理,便起身道辞:“我回家了。”
    “回家?”袭朗挑眉。
    “回家!”秦明宇道,“日后我就跟我娘耗上了,她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什么都不干了,每天跪她。”
    袭朗无语。
    “你别管了,我总不会害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宁元娘。
    “知道就行。”反正元娘的孝期还没过,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袭朗也就随着他折腾去。皇亲国戚,折腾得再不成样子,也有人容着。
    **
    清风阁。安哥儿趴在大炕上,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元宝的头,又看向香芷旋,很困惑地道:“四婶,她们说,爹爹不在了,是吗?”便是因着母亲的关系,对父亲已是越来越淡漠,到了此时,还是很低落。
    香芷旋没办法骗他,点了点头,“是。”
    “不在了……”安哥儿更困惑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香芷旋满心不忍,“就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安哥儿追问:“不再回来了么?”
    香芷旋沉吟道:“要到很久之后。”做不到将死亡的真相、意义据实相告。
    安哥儿却为之神色一缓。
    香芷旋侧目看向别处。对于这件事,还是让钱友梅悉心安抚甚至善意地欺骗孩子吧,她做不到理智。
    看到这样的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仿佛看到了曾经傻傻的自己。
    对于袭脩的死,如果事情能够没有波澜地化解,换个角度来想,对于钱友梅与安哥儿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安哥儿到底是无辜的,没必要因为一个不堪的父亲被府里的人低看慢待。袭脩不在了,婆婆、袭朗和她都会禁止下人再提起袭脩的不是,将这个人的一切尘封,能给安哥儿一个自由自在长大的环境。
    昨夜,袭朗很晚才回房,与她说了梗概。她只希望,那个仵作左海不会苦苦追究袭脩的死因,让这场风波尽快过去。
    ?
    ☆、第91章
    ?  华秀林回到府衙,已是傍晚。
    在袭府的时候,他就留意到左海神色不对,似是为袭脩不甘,此刻将人唤到面前,问道:“对此案可有异议?”
    左海如实道:“虽然卫国公说的合情合理,可小人还是觉着另有隐情。”
    华秀林摆一摆手,“我只问你一件事:袭脩是不是自尽而亡?”
    “是自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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