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侯夫人算计着除了母亲不悦,对于家族、弟弟来说全无坏处,再加上祖父都已首肯,便按照三公主的吩咐行事。
    秦夫人去找她抱怨的时候,她并没委婉规劝,反而编造了一些宁家人如何无礼傲慢的话。是太了解母亲,顺着说没用,无非是使得事情搁浅,劝和更没用,她在母亲眼里,始终是小孩子不懂事。权衡之后,索性火上浇油,让母亲失去平日的冷静,加速事态的发展,最起码能逼着祖父出面,将这桩如啃不动的骨头的事情尽早定下来。
    那日秦夫人与宁元娘在袭府碰面,镇南侯夫人告诉了三公主。
    三公主的本意就是来挑事的,便是两个人不起冲突,她也会从中挑拨,之后借题发挥。
    “只是这样而已,算起来也算是皆大欢喜,只是委屈了我娘。”镇南侯夫人提起母亲,现出愧色,“日后我自然是要下跪认错的,这行径实在是不孝……可是我也算是了解三公主,知道她一认真计较一件事的时候,便会什么招数都能用上,甚至提过大不了让宁大小姐名节毁在我弟弟手里,如此一来,那就是不得不娶不得不嫁,不再是儿女情长那么干净。她到底是公主,要是请睿王帮衬,唤明宇和宁大小姐进宫易如反掌……便是两人再谨慎,我还是不敢赌他们不会落入圈套。真到那时候,局面如何控制?”
    她说着已面露惧色,“之所以与我提及,是因做过比这种更恶毒的事——三公主相熟的女子惦记谁都行,与蒋修染有牵扯的,可是被她拿捏得生不如死。我那时怕她没耐心,跟我娘说她又未必肯信,少不得疑心我帮着明宇危言耸听逼迫她答应婚事,只得出此下策。”
    香芷旋听了,默然无语。三公主单纯无辜的表象下的狠戾残酷,实在是叫她心惊。静默片刻后,她建议道:“您还是尽早与娘家把这些说清楚吧?听说秦六爷这阵子也和袭府的人一样,觉着不对劲。您到底是参与了,千万别让娘家人误会才是。”
    这话,是因为袭朗让秦明宇查查原委,留心身边人。
    镇南侯夫人点头,“是该如此。只是到底有点儿做贼心虚,这段日子便很是踌躇。择日不如撞日,我就不久留了,赶早回趟娘家,负荆请罪去。”
    香芷旋一笑,“那我就不留您了,改日再聚。”
    “好啊。”镇南侯夫人走之前,叮嘱了几句,“你跟三公主一如往常就是,但是心里要时时防范。镇南侯府与秦家、袭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可千万不能给家族添乱。不为此,我也不会将这些是非实言相告了。”
    香芷旋一一应下。
    镇南侯夫人还道:“我娘和宁大小姐那边,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尽力说服母亲,让她别轻看儿媳妇。知道了她看中的人选是那样的做派,想来也就认头了。”
    但愿如此吧。香芷旋不能因此乐观。秦夫人不是她婆婆,镇南侯夫人又不能日日回娘家开解,元娘的性情也是有棱角的。
    送走镇南侯夫人,香芷旋过了好一阵子,才消化掉了所听到的一切。
    三公主这个人,已不能用善恶来评判,那应该是对感情偏执并且做事有些极端的一个人。
    而蒋修染呢,自然也不是善茬——将三公主逼到了这般行事的地步,怎么可能是善类。
    可是不需见也能想到,定是个很出色惑人的男子,并且也不是能用善恶来评价的。
    不管怎样,他现在都被三公主在他背后烧的一把大火弄得分外暴躁了吧?
    若这两个人成婚,举案齐眉大抵是不可能的,一屋檐下相杀的可能性极大。
    **
    夏去秋来。
    袭朗在家休养恢复的情形不错,开始每日上朝,早出晚归。
    秦明宇和宁元娘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十八。有赐婚的前提也是一样,宁家总不能孝期刚过就办喜事。
    蒋修染班师回朝,半路上出了岔子,听沿途官员说有草寇行凶作乱,他路见不平,带了五百精兵帮当地官员平乱。
    结果是喜人的,全歼草寇。
    但是过程是一场小型的惨烈激战。
    草寇人数约两千,并且骁勇善战,蒋修染与精兵浴血奋战才获胜,伤亡过半。
    蒋修染身负重伤,余程是躺在马车上回来的。
    令人心激奋的献俘、亲眼目睹这位名将风采的事成了泡影。
    蒋修染入府之际,已有几名太医等候。
    三公主跑来跟香芷旋哭诉。
    是前些日子,三公主把话跟香芷旋挑明了。也是清楚,秦明宇、袭朗大抵已知道原委,她总做戏也觉着累,末了对香芷旋道:“你放心,我对别人兴许歹毒过分,但不会对你那样的。不说袭少锋是我二姐的意中人,只说我与你投缘这一节,就会处处照看着你。”
    这样的话,香芷旋也只能听听,过后就忘了。不能记得。
    这日,三公主一面拭泪一面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玩儿命负伤的?一定是。他就没想活着回来。”
    “怎么会呢?”香芷旋宽慰道,“他或许没料到会变成这个局面。”
    “一定是。”三公主坚持自己的看法,“母后和我哥哥说服了父皇,父皇连赐婚旨都备好了——眼下他这半死不活的,可怎么办?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了。只是成亲而已,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他?”
    这话里话外的,是如何都要嫁给蒋修染。香芷旋问起蒋修染的伤势:“伤得很重么?”
    “跟袭少锋当初的情形差不多。”三公主又红了眼眶,“你家里那位命硬,不怕这点儿风雨。蒋修染要是个短命鬼可怎么好?”
    香芷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才没让笑意袭上眼底。说话百无禁忌这一条,真的是三公主的本性。
    三公主继续道:“他现在心里肯定想呢,我就是死了也不娶你……那个混账东西!”说着忽然站起身来,“他就是眼看着要死了,我也要让他做我的驸马。我走了,求父皇即刻赐婚!”
    香芷旋不由扶额,这两个人,是前世的冤家不成?
    单独说蒋修染被三公主这般整治这一桩,她是有点儿同情他的。反过头来想想,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当初他也把元娘为难的不轻。
    ?
    ☆、第99章
    ?  蒋修染是否尚宫主的事,香芷旋问过袭朗。
    袭朗说:“不会。”男人被长辈逼着成婚,到底是有情可原,可要是被一个女孩子逼着娶他,那可就是一辈子的心结。
    “不会?”香芷旋半信半疑,“难道他还能抗旨么?就不怕皇上怪罪,不怕失去皇后和睿王的倚重?”
    “结亲会成为一些人的捷径,但是要因人而异。对于有些人来说,结亲从来不会带来绝对的权益,更不会带来绝对的坏处。”
    在镇南侯夫人眼中,蒋修染没理由拒绝尚宫主,而在袭朗眼中,蒋修染并非能够为了捷径屈就的人。
    自心底,香芷旋觉得他应该更了解蒋修染,并不见得是因同为男人,而是因为他们是对手。
    没几日,通过二老夫人之口,蒋修染与三公主的事传到东府。
    皇上派睿王去蒋府探病,睿王隐晦地提了提赐婚的事。
    蒋修染直接告诉睿王,自己已有意中人,便是赐婚旨下来,他也抗旨不尊。
    睿王好一番说项,没用。
    蒋修染最后只说,只要他活着,就不会尚宫主。
    三公主以为蒋修染是死都不肯娶她,蒋修染不是,他是只要不死就不会娶她。
    那天是二老夫人来找宁氏说话,而宁氏回娘家还未回来,想到三公主常来找香芷旋说话,便去了清风阁,说了说这件事。
    两人说着话,元宝生龙活虎地跑了进来,扒着座椅扶手,对着香芷旋不停地摇尾巴。
    二老夫人偶尔过来一趟,见过元宝几次。她倒不怕它,甚至是喜欢的。元宝对喜欢自己的人都记得很清楚,再碰到虽然不会亲近,但绝不会有敌意。
    “饿了?”香芷旋看看时辰,“还早呢,再忍一会儿。”
    元宝不肯,抬起一只前爪,伸向她。
    香芷旋立刻笑靥如花,伸出手让元宝把爪子放在手中。这是它无声地和她撒娇、央求的意思。“好吧,就受不了你这个样。先少吃一点儿,解解馋。”她转头唤紫苏给它准备点儿食物。
    紫苏笑着称是,唤元宝:“走,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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