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自然明白。”秦明宇抬眼看着慧贵妃,眼神里有哀伤,“我只希望您与淮南王日后安生度日,不争那些注定得不到的,不求那些命里就没有的。”
    “注定得不到,命里就没有……”慧贵妃凝眸看着他,片刻后凄然一笑,“连你也看不起我。”她知道他这两句话的意思。
    “不敢。”秦明宇缓缓起身,“我以往总想两全其美,想在婚事上如意,也想光耀门楣,眼下看来,是不能够了,只能不辜负祖父厚望,为秦家建功立业。”他目光清明地看着慧贵妃,“如今祖父、父亲已将秦家交给我打理,那么,我就把话与您说尽了吧——您与淮南王的安危,比之秦家整个家族的荣辱安危,我选择后者。是我选的,我认命。您的路是您选的,也要认。”
    “你!你好没良心啊……”
    秦明宇行礼,“微臣告退。”随即转身,决然离去。
    慧贵妃如遭雷击一般,呆愣在殿内,好半晌,唇畔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是对自己的嘲讽。
    一入皇室,便不再算是秦家人了。这是多年前父亲对她说过的话。
    如今,于她而言,是一语成谶。
    家族抛弃了她。
    在这种时候,家族居然抛弃了她。
    不。是秦明宇。说来说去,他还是为了那个女人,才有了今日一番行径。别的怕是都是危言耸听。
    多没良心的一个人!
    怎么就忘了她与儿子给过他多少益处!
    **
    袭朗与蒋修染离宫时已近正午。
    蒋修染道:“去我那儿吧?”
    “今天不行,我得去醉仙楼。”袭朗看看天色,“这已迟了。”
    “要跟谁喝酒?”蒋修染闲闲问道。
    袭朗就笑,“见几个后生。”
    蒋修染沉默片刻,“见后生,不会是替你妹妹张罗婚事吧?”
    袭朗侧目看他,“你那脑子转慢点儿能死?”
    蒋修染哈哈地笑,“你本来也没想瞒我,就是瞒也瞒不住啊。”
    “不跟你啰嗦。”袭朗加快脚步。
    “我也去凑凑热闹吧,能让咱们俩都看着顺眼的,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
    ☆、第137章
    ?  蒋修染愿意凑热闹,袭朗无所谓。
    两人离宫坐上轿子,中途分别去了自己的别院,换了家常的穿戴,改乘马车去了醉仙楼。
    定好的雅间内,赵贺正在陪着几位公子用饭。几个人是十六七到十八九年纪,面如冠玉,一看就是自幼养尊处优的人。
    袭朗与蒋修染进门后,几个人连忙起身行礼,等两人落座之后,这才重新落座。
    赵贺唤伙计重新上菜上酒。
    气氛毫无方才的随意。几个人都是官宦、勋贵子弟,不认识谁,也认识这两个为皇上重用的人,年纪大抵都小了两人六七岁,在官场上,俨然已是两代人的差距。这样说也不对——便是各自的父亲,活了几十年,也没到这两人如今的地位。
    除去这些感触,便是不明白蒋修染为何过来。
    袭朗与蒋修染很是放松,也尽量态度温和地与几人叙谈。与几人的长辈同在官场,话题随手一抓就是一把。
    酒过三巡,两人更是随意,知道在座的几个人没谁能陪得起他们——就算陪得起,也不好初次相见就敞开了喝酒,他们也不勉强,一面说话,一面不时与对方碰一碰杯,饮尽杯中酒。
    余下几人看的云里雾里的。甚至从小就知道,蒋家的蒋修染与袭家老四不合,可眼下这情形……两人分明是很有些交情的样子。毕竟,袭朗喝酒只三杯的名声在外,能让他破例的人屈指可数。
    过了一阵子,赵贺给几个人递眼色。
    几个人起身道辞。
    袭朗也没留,起身送几个人到了雅间门外,返回来问蒋修染:“怎样?”
    蒋修染如实道:“陆家那孩子看着还不错,一表人才,不张扬,也不做作。”指的是新宁伯世子陆星南。
    “是吧?”袭朗笑了笑,“跟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个人先记着,再看看别家。”
    “这说起来真有点儿邪,”蒋修染笑道,“你说咱们年少时,都是跋扈嚣张的做派,到了眼下,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做派的孩子。”他摇了摇头,显得有点儿失落。
    袭朗敛目分析了一下,道:“嚣张得有本钱,得豁得出去。你我当年是豁得出去不要命,眼下的人不同,打量谁都跟你我当初那个处境似的?”
    “嗯,这么说就对了。”蒋修染颔首,“豁不出去,没那个本钱,还在我跟前做张做乔,不弄死他就不错了。”
    袭朗哈哈地笑,“谁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
    “也是。”蒋修染执壶倒酒,“一说这些,就真觉得自己老了。”
    “可不就是么。”成名早的一个副作用就是这个,也不是年纪多大,是总觉着心已苍老。
    蒋修染问道:“你得抓紧把你妹妹的亲事定下来。我可是听说了,睿王打过这主意,眼下碍于自己一堆麻烦,不敢跟皇上提,更不敢自己张罗。袭家要是跟睿王结亲,到时候难做人的可就是咱们俩了。这种亲事,我没法子出手搅黄。”
    睿王要是跟袭家结亲,首要之事就是拿捏着袭朗对付这阵子只拆台不帮衬的蒋修染。
    蒋修染继续道:“我什么脾性你也知道,到时候让他不死也得是个半死,最后倒霉的还是无辜女子。”
    不相干的又对自己无害处的人,在他们这种人眼里,都是无辜之人,从来是尽量不牵连无辜。
    “有这担心。不然我也不会出面张罗这种事。”
    “那就行。”蒋修染笑了笑。
    袭朗就问:“你现在到底是哪头的人啊?”
    这厮不讨好太子,给睿王添堵,弹劾淮南王——在朝中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我哪头的?我是我自己这头的。”蒋修染笑道,“蒋家那些年做墙头草,给我埋下了一堆隐患,我得慢慢儿除掉,之后才能有个立场。”
    活得都不易。
    **
    香芷旋听说了袭朗今日就将几位公子约到了醉仙楼相看,很是佩服他办事从来是雷厉风行,提起了就会着手去做。
    这一点恰恰是内宅无从做到的,内宅很多事都要缓一缓再做决定。
    袭朗那边忙着帮忙相看,香芷旋也不能因此就一改往日做派,一如往常行事。
    前两日府里得了一批又大又肥的秋蟹,香芷旋命厨房好生保管,派发了请帖,今日府里宴请各家相熟的女眷前来赏菊吃蟹。
    香芷旋自然只是赏一赏花,吃蟹与她无关。她只是觉着府里不应该为了迁就自己就闭门谢客。
    她娇气在衣食起居上,半点儿也不肯委屈自己,别的方面,却是不肯让人因为自己受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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