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懒散地斜靠在里面的垫子上,那双长腿肆无忌惮地横在海棠面前。
    海棠瑟缩着在马车门边坐了,目不斜视,端端正正。
    马车动起来了,没一会儿端木夜道:“过来,捏腿。”
    海棠没想到自己这回还要客串按摩师的职责,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低头看着他的大长腿无从下手。
    见海棠不动,端木夜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些许不耐。
    海棠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只好将手搭在了他的小腿上,她感觉到手下是强劲有力的肌肉,那种爆发力十足的感觉似乎能隔着衣服传递到她的指尖,令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定了定神,想着面前横着的就是一条金华火腿,终于鼓足勇气按揉起来。
    “没吃饭?”端木夜语气不悦。
    海棠一抖,只好更加用力地按起来。
    端木夜抬眼看她,轻哼一声:“想来你是恨极我了。”
    “奴婢并没有!”海棠吓得赶紧停下动作战战兢兢地回道。
    端木夜道:“继续。”
    海棠只能继续,这回她小心地掌控着力道,不敢太轻,也不敢太重。这世子确实难伺候,按轻了说她没吃饭,按重了就说她恨他。她是恨他,如果他不是世子,她现在能一巴掌拍飞他!
    可就算心里再愉快地想象着世子如何被自己虐待的画面,海棠面上还是照旧得恭恭敬敬的,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揉着。
    端木夜微微闭着眼,大概海棠按得还算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海棠觉得双手酸痛难忍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
    之前的一路,马车行驶得很是平稳,海棠便放松了警惕,没预防这一下,身子便立刻往前一扑。人在慌张的情况下就容易犯错,就比如现在,海棠重心不稳,想抓什么东西稳住自己,可惜没能抓到,人便只能随着惯性向前冲去,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按在了世子的身上。
    就按在某个不能描写的部位上。
    海棠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真正的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害羞的,而是吓的。她如同被电到了似的缩回手,像只鹌鹑一样缩在马车一旁,原本就是跪姿的她立刻顺势往地上一磕脑袋,嘴里颤声说着:“请世子恕罪!”
    海棠话音刚落,马车又是一颠,慌张的海棠哪里料到这个,人便旁边一滚,撞在了世子腿上。
    她僵硬地挪开身体,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去看世子的脸色了。就在她觉得安全暂时无虞的时候,居然就出了这种乌龙事!她要不要这么冤啊!
    端木夜久久没有说话,海棠也就跪着不敢抬头。这回她绷紧了身体,马车再颠簸她都不会滚到世子身上去了。可马车之后偏就没再颠了,一直平稳地到了目的地。
    这数分钟的时间对海棠来说真真是度日如年。世子会怎么惩罚她?直接把她踢下车?回去了再打她板子?
    她所料想的暂时都没发生,车停了之后,端木夜起身下车,见海棠还跪着,他道:“跟上。”
    海棠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像很生气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起身跟过去。
    李长顺笑得谄媚,扶着端木夜下了车,刚要跟上,谁知端木夜回头冷声道:“这儿跪着。”
    李长顺一脸莫名其妙,可世子下了命令,他只好跪下了。他忍不住看向跟在后面的海棠,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殃及池鱼了。可海棠根本就没看他,目不斜视地跟着世子向前走去,留下李长顺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马车旁,想不通他到底干了什么。
    ☆、34|51〔jjiang〕
    现下海棠可没空去管李长顺心里有多少疑惑,她现在完全就是处于一种提着心的状态,深怕下一刻世子就一下结果了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如同游魂一般跟在世子身后。
    李长顺被端木夜罚跪之后,他身边跟着伺候的就海棠一个了,姚炳毕竟是武将,可不会干那种伺候人的活。因此海棠在游魂似的跟了世子一路后,终于回过神来,绷紧了神经。
    她偷偷瞄一眼世子,无法猜透他淡淡表情下的心思。刚才的事……她估摸着世子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既然如此,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镇定一点,反正主子都不追究了,她一个下人操心个什么劲啊。
    这么一想,海棠就感觉好多了,很快整个人也恢复了正常,不再去想马车里发生的乌龙事。
    因为是太子邀请了人来游湖,这前期准备便都是太子在做。所谓的湖,坐落于临沂城的西北面,是个天然形成的湖泊,大概跟西湖差不多大,名叫镜湖。今日天朗气清,出游的人不少,湖上画舫更是随处可见。湖边有不少泊船处,而李长顺驾着马车到的目的地,是镜湖上最大的泊船处,也是达官贵人专用的。
    马车有专门的位置停靠,而李长顺就可怜地跪在齐王府的马车旁。海棠跟着端木夜走了没几步,周石便迎上来笑道:“世子殿下,您可总算来了,太子和两位皇子早已在船上等候多时。”
    “带路。”端木夜废话不多说,只淡淡道。
    周石便带着一脸的谄笑在前领路。
    周石领着端木夜,姚炳和海棠走上旁边停着的一艘与众不同的大船。跟旁边类似的画舫相比这艘船大了一个号,船上似乎有两三层,虽是木结构的,但看上去相当坚实牢固。
    海棠在现代的时候是坐过渡轮的,因此这种船还不会让她产生多大的震撼。不过这艘精美大气的画舫,还是令她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时候生产力十分落后,能生产出这样的船只,也不知道耗费了能工巧匠多少的心力。
    思虑间,海棠已经跟着上了船。站在船上回望,海棠可以看到不远处还跪着的李长顺似乎正一脸幽怨地看过来。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只当没看到。说起来,她好像才是李长顺被罚跪的罪魁祸首,只不过她也不想的嘛,这就得李长顺多担待了。反正他以前也给她挖过坑,这次就当他还债了吧……
    海棠很快就收回了对李长顺的内疚心,跟着世子向船内走去。
    几人上船之后,周石便招呼小厮将舢板收起来,船工们慢慢地划动船桨,反作用力将船推离岸边,向湖心飘去。
    海棠不晕船,她眺望向远方,远处平静的湖面平静如镜,竟如它的名字般。有数艘画舫点缀其间,小小的,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落叶。蔚蓝的天空下,水鸟鸣叫着飞翔而过,远处的杨柳树随风轻轻飘动。而近处,水面被船推开搅出波纹,向外震荡,最终消弭于无形。
    看着这样寂静的美景,海棠的心绪也随之平静下来。然而周石已经领着世子进入船舱之内,她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赶紧跟了进去。
    下了楼梯,船舱内是另一番景色。
    船大,船舱自然也不小,里面一边只是摆放了些许小矮几,连椅子都没放,太子和两位皇子已经分别坐定。另一边用窗纱隔出个空间,其后有人影,而轻灵的音乐声正从那儿传出来。矮几前的空处,一位身姿柔软的舞娘正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物资轻灵如同仙子。
    见端木夜来了,太子抬手示意乐声暂停,对他笑道:“堂弟,你可总算来了,快来坐下。”
    端木夜也不客气,在空着的矮几旁坐了。
    海棠跟着走过去,在端木夜身旁跪坐。而姚炳则站在舱门口,并不过来。
    海坐下后,海棠便忍不住打量起四周。
    这艘船大概是太子的吧,船很大,这一处船舱的容量也很可观。它三面都是窗户,此刻所有窗户大开,只用窗纱稍微遮了遮,因此船内采光很好,空气也极为流通。微风从外头吹进来,带来了湖中的潮湿气息,以及一丝丝盎然春意。
    海棠有些喜欢这氛围,如果她身边没有个端木夜的话,她现在一定高兴得躺下了。可现在,她却还要收敛心神,为端木夜斟酒。
    在端木夜坐下之后,音乐声再度响起,那舞娘也重回她的舞台,轻轻晃动着她那轻盈的身体。
    海棠眼睛没处放,在太子几人说话时,就半专注地看着那舞娘跳舞。那舞娘生得很美,不过这一支舞却并不媚,反而还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看得海棠移不开双眼。对于美的事物,她自然是喜欢的。
    不过海棠也不可能欣赏得太专注,还得分出心神注意端木夜这边,为他斟酒,看他有什么吩咐。
    “堂弟,这一月后的翰林院入学试,你可要参加?”太子笑问,“我记得,你的学分已足够。”
    “自然是要去的。”端木夜微微一笑,抬手去拿酒。没想到海棠见他的酒少了,刚在斟酒,他的手便落了几滴酒液。
    海棠心里暗骂一声,忙从怀里拿出条帕子,递出去小声道:“请世子恕罪,您擦手。”
    端木夜却看了她一眼,伸着手没动。
    海棠微微呼出口气,只好拿帕子替他擦手。之前做这种事的都是李长顺,她这才算刚接触,根本就没有主动帮他擦手的意识。端木夜的手指总是微凉的,海棠擦拭的时候小心地不让自己跟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免得又让他不高兴,好在他手上的酒液不多,稍微擦了两下就好了,她赶紧挪开半步,将帕子折叠好,又藏了回去。
    端木夜收回手时又看了海棠一眼,才转回视线看向太子几人。
    刚刚那一幕在主子和丫鬟之间再正常不过,不过搁在一向讨厌丫鬟近身服侍的端木夜身上就有些怪异了。太子又多看了海棠几眼,嘴角挂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二皇子替自己斟了杯酒,举杯一饮而尽之时才顺势往海棠那边看了看。
    并不怎么藏得住话的三皇子就直接咋呼开了:“堂兄,这可真是稀奇!从前要是有丫鬟随便碰了你,你不是要砍掉人家的手吗?如今你改性子了?”
    这话听得海棠一抖。她知道世子凶残,可听到有人碰一碰他都要被砍手,她还是忍不住震惊了。刚才她不但碰了世子的手,在马车里还碰了完全不该碰的部位……世子刚才不发作,莫非是因为跟太子有约不想耽搁?但是等回到了府里,她面对的,会是什么呢?
    海棠越想越是害怕,刚刚对李长顺的那么点内疚就一点都没有了。要不是李长顺没驾好车,她现在根本就不用面对这种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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