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卢八娘的思想感情发生着与外面的变化不相上下的巨大波动。对于她的未来,她思考了很多,最终形成了确定的思路,她还要努力留住司马十七郎。
    从司马十七郎将卢八娘从吴郡的山林中救出后,她一直就是这样做的,因为薛侧妃的事一度发生过些动摇,她的决定似乎只是回到了过去的轨道。
    其实不然,以前的卢八娘要留住司马十七郎,完全是出于情感,她想要的只是这个人,这个男人,想要他的全部身心,想要与他朝朝暮暮。
    但现在的卢八娘要理智得多,她想要的不只是这个人了,而是更多,这里面加入了更多的利益的思量。他们共同经营着一项事业,养育了一个孩子,还打算再生一个,在这种情况下,保持良好而稳定的合作关系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必要的。
    当然卢八娘也不能否认自己的情感,她实在舍不得放开司马十七郎。过去的她太骄傲了,“感君离别意,特来相决绝。”只要司马十七郎有了别的心思,马上就会放手。但现在的她要放下自己的骄傲,主动铲除前面的障碍,保住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家,多年的融合,他们早就成为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了,根本分不开。
    卢八娘虽然不会放松自己的底线,但她觉得在夫妻间不必有太多的骄傲。
    而且对于自己的设想,她很有信心,无论是大环境的严峻,还是自身的责任,都让司马十七郎并没有心情纳几个美妾享受,这次薛侧妃的事情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且他也在这其中受到了打击。
    第七十二章 十七郎出资招兵马薛祺娘被骗露真容(二)
    果然,当卢八娘提起薛九娘的时候,司马十七郎有些不耐烦,薛表叔多送一个表妹的意思他当然懂,就是想保证薛氏女能为他生下儿子,将来扶助薛家,他可不想配合。如今他刚有了嫡子,怎么会急着要个年纪相仿的庶子来添乱呢?
    “我说不要,他一定要送。”然后他语气一转说:“不过也好,我们这边没有家室的人不少,我们直接把她发嫁出去吧。”
    目前的淮北军大营,男人的数目要远远超过女人,尤其是士族出身的女子,可以说是相当稀缺的资源,司马十七郎根本不舍得放弃,马上就开始想合适的人选,“二十四弟还没有娶妻,又一路跟着我到淮北,婚姻的事我自然要管,王妃,你说怎么样?”
    卢八娘原就想到这一层,闻言做出不胜佩服之状,表扬道“王爷你的头脑真灵活,我怎么忘了跟着我的几个人还没有娶妻呢?陈勇的妻子死去一年多了,他好象也想娶个身份高的女子呢。还有朱夫人,她的三子今年也有十五六了,前两天还在我面前说要挑媳妇一定要出身士族的,还有……”
    “我先说的二十四弟,你可不许抢人。”司马十七郎笑着问:“薛家九表妹有没有带嫁妆过来?”
    “带是带了,但是太少了,”卢八娘知道司马十七郎对于自家兄弟都是极维护的,便大度地说:“若是真要嫁给二十四弟,我帮她按京城里的贵女通常的标准备上一份嫁妆。只是二十四弟的亲事总要先与父王母妃打个招呼,再通知宗人府记个档,我派个人去京城办好吧。”
    司马十七郎非常满意,王妃从来都是心胸宽大目光深远的贵女风范,对自己的兄弟姐妹非常大方,不计较金钱。他知道王妃一定会给二十四弟媳置上一份像样的嫁妆,而且这份嫁妆,最后也会进自家兄弟之手。
    身为本时代的男人,司马十七郎不仅愚忠愚孝,而且还对自己的家人非常照顾。他虽然对岳家也好,但是在他的骨子里还是认为兄弟才是一家人,而王妃嫁过来当然也是司马家里的人。
    而卢八娘呢,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怎么应对她也有经验得很,只要不影响她个人的利益,她一贯喜欢做出非常贤良的样子,不只司马十七郎对她感念不已,整个淮北军的人都认为她再贤良不过。
    于是幸运的司马二十四郎后来就娶到了士族女为妻,还带着丰厚的嫁妆,更觉得自己跟着异母兄长到淮北来是完全正确的。若是留在齐王府里,谁又肯为自己打算呢?在他走之前,二十三兄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听说最末流的士族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进齐王府,这也是他当时才毅然决然出了京城的原因。
    忙着薛九娘亲事的同时,卢八娘当然没有忘了司马十七郎真正的侧妃薛祺娘。一天趁着司马十七郎比较空闲时,她笑着说:“我们一起去看看祺娘吧,你还一次没去过吧。”
    司马十七郎一次也没有过去看看薛祺娘,忙只是个借口,他并不愿意面对薛祺娘,一个有缺陷的女人,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但薛家毕竟送来了粮食,祺娘又是他的表妹,他已经对薛家的表妹有种隐隐的歉疚,这种感觉他自己并没有认清,但卢八娘却看得明明白白。
    这种歉疚,卢八娘不能放任着,由着它发酵,那样会酿成祸患的,于是她要及时阻断一切隐形的不利因素。
    司马十七郎带了些不情愿,但是他还是听了王妃的话,毕竟薛氏进门已经好几个月了,他还连院门也没迈进过一次呢,作为夫主,确实说不过去。
    进了薛氏的小院,看到整齐的布置,司马十七郎先点了点头,王妃一点也没亏待薛表妹,小院的布局用品都要比正院还用心,进了屋子,他就更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自从出了京城,他就没有再见过如此的风雅。
    磊成一面墙的书简,放在窗前的古琴,正摆着的棋谱残局,白瓷瓶中的鲜花,这一切都与军营形成了相当大的反差,更突显了一种魅力。
    这其间的薛家祺娘,身着淡雅的曲裾,手执一把素面纨扇,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美好得不似人间凡物。
    因为薛祺娘的问题,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并没有带下人进来,而祺娘的婢女送了茶也赶紧下去了,屋子里就只有三个大人,还要加上旭儿一个小孩子,卢八娘在出来时顺手将儿子抱了带过来。
    薛祺娘请淮北王和王妃在上面坐了,行了大礼,然后在王妃的示意下忐忑不安地在淮北王的下首坐下,整个过程她并没有开口。心中一直回荡着母亲在送她出门前对她讲的话,“粮食被劫了,淮北王一定因此恨上你了,你到了王府一定要顺从听话,如果淮北王来看你,要记住,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要恭顺,不管是对王爷还是王妃,让他们可怜你,还有你不要开口说话,掩住面容,只让王爷看到你的眼睛,王爷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许他会看在你姑祖母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孩子,这样你这一辈子就再没有遗憾了。”
    薛祺娘想着母亲的话,脸已经不由得红了,她那双纯真的眼睛也带了些羞意,卢八娘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关在深闺中女孩的娇弱必会引起男人的喜欢,真是我见忧怜呢。怀里的旭儿一直向薛祺娘的方向挣着,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卢八娘将他那双不安份的小手拿了下来,告诉他,“叫表姑。”
    刚过一岁的小儿哪里会叫人,旭儿依旧吵着向薛祺娘的方向扑,卢八娘便笑着说:“世子平时不肯理陌生人,今天见了表姑却很亲热,想来是血缘亲人的关系。”
    薛祺娘几乎没见过外人,现在更加局促了,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不只脸全红了,就是两只露在外面的耳朵都红通通的。
    司马十七郎见状心中略有不忍,薛表叔是可恨,但他失去了积攒几十年的家财,回到楚州就病倒了,也算得到了报复,薛表妹是娇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她哪里有什么罪过,只是被连累了。便笑着给她解围,问她到了淮北可好,又说:“要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管使人对王妃说。”
    薛祺娘连连点头,动作过于紧张,使她行云流水般的举止失掉了些从容的风度,但却更显天真可爱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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