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所说神武之术,其实是一种取巧的法子。
    它诞生的过程,很像是舍身决被参研的过程。
    有剑玉在手,沈秋可以尽情作死,将灵气纳入体内,寻找出一种能让肉体凡胎,也运作灵气的方式。
    这其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若世间还有充盈灵气,就不用这笨办法了。
    少年入武道时,便以运转真气的方法,运转外界灵气入体内,淬炼肉身。
    待躯体被灵气淬炼到极致,便可以将灵气纳入体内,代替真气。
    就如仙家修士吐纳灵气,来使用仙术一般。
    武者也能借灵气武道之妙,打出一套套自带绚丽光影效果的武技。
    用沈秋的话来说。
    到未来灵气复苏时,传统的仙家修士,就像是法爷一样,潇洒的用寒冰火球制敌于千里之外。
    而仙灵时代的武者,那就是dk武僧一样的角色,灵武双修
    三千大道,各有神妙。
    武艺就不一定比仙术差。
    走不到最后,那不是路有问题,而是人有问题。
    总之,一夜过后,冲和老道心满意足的启程离开金陵,往泰山回返。
    而沈秋这边,在为五龙山庄撑起了场面,待宗门正式运转后,便也骑着马,离了钟山。
    一路往西北,去“追捕”沈秋妖人了。
    根据江南武林追查的线索,那沈秋应该是要往关中一带去,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也没人敢拦路询问。
    这些被金陵异事吓坏的武者,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何忘川大侠身上了。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真相,估计会哭出来吧。
    太欺负人了。
    快二十日后,风尘仆仆的沈秋,在长安城中,一处酒楼里落脚。
    他这些时日,一路换马,日夜兼程,从金陵赶赴长安,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饶是以现在沈秋的体魄? 在这极限的远行之后,也感觉到了深沉的疲惫。
    本还打算入了城? 去拜访一下天策大将军李守国呢。
    这会也再无这想法。
    随手选了处还算不错的酒楼? 便让伙计送来洗澡水,一个大木盆中? 倒入烧开的水,就如杀猪前褪毛一样? 沈秋将自己脱得精光? 跳入盆中。
    感受着热水洗刷躯体,那股筋骨舒活的感觉,让这左道妖人,靠在木盆边? 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呻吟。
    “当真是? 两千里之遥。”
    他闭着眼睛,在升腾的水雾里,让心神静下来。
    温和的通玄真气,流动全身,借着热水冲刷? 将每一丝骨头里的疲惫,都化作一抹根本不想动动手指的慵懒。
    自打来到这时代? 除了在辽东和小铁亡命逃奔外,他几乎再无这样极限的奔行。
    “下次约时间? 一定要选个宽松的日子。”
    沈秋喃喃自语的说:
    “学一学那些狡猾的人,要求比需要更多些时间? 慢悠悠的走? 再不这么拼命赶路了。”
    “嘎、嘎”
    凤头鹰惊鸿似是附和一样? 叫了两声。
    它就站在澡盆旁边的木桌边缘,爪子扣在沈秋丢在那里的衣服上,这性格恶劣的鹰儿,倒是不觉得疲惫。
    它长着翅膀呢。
    一路飞行,比沈秋在地上乘船策马,可要舒服多了。
    “你叫什么叫?”
    沈秋扭头盯着自家爱宠,他弹动手指,如玩笑一般,打出一缕指气,点在惊鸿身上,本想将它打翻在地。
    但这扁毛畜生灵活的很。
    扬起翅膀,就从房子这边,滑翔到另一边,掀起一股风来,把那些衣服弄得更乱了一些。
    “待我身法足够好之后,就要踩在你身上,遨游天下。”
    沈秋恶狠狠的对惊鸿说了句。
    后者嘎嘎一叫,收拢起翅膀来,很乖巧的俯下身体。
    “罢了,你一会再往西边飞一趟。”
    沈秋又靠在水里,闭着眼睛说:
    “找找穿云兽,看看它在不在附近,也和你‘老爸’沟通一下感情。”
    “嘎”
    惊鸿叫了一声,张开双翼,便从打开的窗户里飞了出去,一瞬便掠入高空中,往四周飞行,去寻穿云兽的踪迹了。
    他是来赴约的。
    准确的说,是来找一样东西。
    之前也和艾大差约好了,要在这个月中,于关中相见。
    而两人所求之物,就在这关中大地的某一处。
    仇不平在殒身前,给自家儿子,留下了一个秘密,事关百鸟朝凤枪,而小铁是个听话的孩子,父亲让他不到地榜,便不能追寻。
    他便很听话的,待到地榜之后,才将父亲留下的密信打开。
    沈秋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原本以为,仇不平留下的,应该是让百鸟朝凤枪认主的方法。
    但在小铁开了密信之后,他才知道,那是非寨寨主留下的,是一个真正的惊天秘密。
    当年仇不平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看不惯南朝做派,便辞官归乡,结果在家乡遇到了阖家身亡的惨事。
    从那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变得冷酷无情,执拗跋扈,改变的,也不只是他的性情,还有他的身份,他从一个饱学之士,变成了一个武艺高强的绿林好汉。
    而关于仇不平所有的故事传说,在这一段都是描述的非常模糊。
    人人都想知道,当年已经二十多岁,根本无力练武的仇不平,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奇遇,才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如流星划过天空一般,建起是非寨这等天下豪强。
    可惜关于那段往事的真相,也无人敢去是非寨询问,就连仇不平的两个结义兄弟,都不是很清楚这事的真相。
    有人猜,仇不平应该是寻得了仙家之物。
    也有人说,仇不平是得到了高人灌顶。
    这两种说法,其实都对。
    “谁又能想到,仇不平那等人物,发迹的源点,竟是一场落魄者和天下第一的雨夜相遇呢?”
    沈秋回忆着仇不平留下的那封信上,所记载的事情。
    他的思绪,仿佛在这一瞬,回到了十七年前。
    同样是六月份。
    同样在长安附近。
    阖家身亡的仇不平,那时候还在寻找失踪的幼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长安城里,有疑似他孩子的人出现过。
    他便千里迢迢的赶来长安,但却一无所获。
    那时他已绝望了。
    以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为家人报仇。
    想要找回幼子,但这天地茫茫间,要找到一个刚出生就被人带走的孩子,就如大海捞针一样。
    在长安城外的某个破庙中,心中孤苦死寂的仇不平,那时候还叫仇云舒,已觉得人生苍凉,人间不值得的很。
    便在雨夜之中,往破庙房梁丢了根绳子。
    是的。
    即便是仇不平那般英雄,在落魄时,也是想过放弃一切,自我了断的。
    不过他很幸运。
    在那一夜里,在庙中避雨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当时已是魔教教主的张莫邪,正在进行一场游历天下的远行,为体弱的爱妻寻医问药。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的相遇。
    张莫邪救下了求死的仇不平。
    根据仇不平的说法,那一夜,他和张莫邪赌了一把,具体赌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他也没有细说。
    只是说自己赌赢了。
    从张莫邪那里赢来了一份宝图。
    图中记载的,是一件让仇不平惊诧异常的事情。
    那时候的张莫邪,差不多已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他的追求,也从寻访武艺,变成了求仙问道。
    他乃是得仙缘之人,自然相信世上是真有神仙。
    便满天下寻找和仙家有关的踪迹。
    但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那张在破庙雨夜里,赢来的图,在那一夜之后,便造就了仇不平之后传奇般的人生。
    沈秋睁开眼睛。
    水盆里的水已经不再热了,他感觉到一丝凉意,便将真气溢出体外,灼热的阳炎真气注入水中。
    让那凉下来的水,就像是被加热的温泉一样,又一次咕嘟咕嘟的腾起了水泡。
    水温再次来到了一个让沈秋感觉舒适的温度。
    他伸出手来,轻轻一勾。
    藏在衣物中的一份折起来的,用某种柔软皮毛记载的图,被公输巧手,拉入手中。
    他将那图,在自己眼前展开。
    “画的真糟糕。”
    沈秋看着眼前那图上画出的歪歪扭扭的线,他吐槽了一句。
    这玩意乃是古物。
    材质奇特,水火不侵,刀砍不伤,异常坚韧,一尺见方。
    在上面标注了一些地形位置,还有仇不平用朱笔写的注释。
    那饱学之士当年得到图后,花了些时间,对照古籍,总算是搞清楚了这几百多年前留下的地图所指。
    “棋盘山北麓,五丈原上,古战场边,七星灯续命之处。”
    沈秋念出那行标注。
    他的目光向下移,在那行注释之下,还有另一行字。
    “仙人秘地,龙虎君墓。”
    短短八个字。
    但其中隐含的意味却非同寻常。
    仇不平也是得了机缘之人,百鸟朝凤枪,便是他从那仙人墓穴里找到的,而他能脱胎换骨,成就天榜武力,也和他从墓穴中找到的奇物脱不开关系。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秘密。
    除了他和张莫邪外,再无一人知晓。
    至于龙虎君是谁,沈秋已经从那一日东灵君讲的故事里知晓了,那是一位千年前的仙道真君,和搬山仙姑一样,走的是锻体武道。
    依靠一手龙虎战气,横行大千星海。
    据说是当年最有可能突破仙尊境界的修士。
    而按照东灵君的描述,那位仙君的行事做派,心性作风,确实和仇不平非常相似,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从不扎堆的那种冷傲之人。
    可惜,生不逢时,遇到了末法劫难,在蓬莱人定下千年大计时,龙虎君已经带着自己的灵宝,百鸟朝凤枪一起不知所踪了。
    这千年中,蓬莱人一直在寻找龙虎君的最后痕迹。
    但却一直没能找到。
    不过百鸟朝凤枪倒是每逢乱世,就会出现,待到天下平定后,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这把枪似乎有某种灵异。
    蓬莱人几次三番追寻,但都与之失之交臂。
    沈秋还见过龙虎君残存在百鸟朝凤枪中的灵韵残响,不过那仙君带着金狮战盔,看不清脸颊,也不知道,龙虎君在身死道消前,是不是做过夺舍的事情。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躲在这泡澡,挺会享受啊!”
    一个粗壮的声音,自窗户外传来。
    沈秋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穿着鹦鹉绿袍,还是那副乱辫打扮,瞪着一双大小眼的艾大差,正从窗户翻进来。
    在窗外天空,惊鸿正追着它“老爹”,艾大差的爱宠穿云,在天际飞来飞去。
    这对“父子”,玩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老子都在这长安城,等了你三四天了,老子还以为你要独吞秘宝呢。”
    艾大差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一脚将沈秋的衣服踢开,他手里提着个鼓囊囊的东西,对沈秋比划了几下,说:
    “老子准备了好多追命,本打算设个陷阱,把你这独吞宝贝的夯货干掉来着。但后来一想,你这货,在太行山做的事还不错。
    嗯,老子很满意,所以就饶你一命。”
    “魔君还是喜欢开玩笑。”
    沈秋耸了耸肩,从浴盆里站起身来,也不逼着艾大差,真气游走一周,将身上蒸干,开始穿衣服。
    青阳魔君这神经病,也不别过头,就那么饶有兴趣打量着沈秋。
    他说:
    “哟,你那活挺厉害,但还是不如咱大差,乃是绝世宝刃!”
    “有什么用?”
    沈秋回了一句说:
    “你以后反正也是要换成机关之躯得,有没有那活儿,不都一样吗?不如现在就割了,反正你也用不到它。
    可怜它跟了你这么多年,居然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嘁,你懂个屁。”
    艾大差哼了一声,似是又找到了自己比沈秋厉害的证据,大小眼里都满是得意。
    他翘着腿,一边摇,一边说:
    “图带来了没?”
    “唰”
    那图被丢给艾大差,被他接在手里,张开看了看,确认不是假的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行了。”
    青阳魔君说:
    “这次去寻宝物,不管事成与不成,仇不平的遗骸,老子都给你们还回去,反正那一次金陵一战里,托你的福,老子也找了十多具好材料。
    算上之前送来的,也勉强足够了。”
    艾大差这话一说,沈秋穿外衣的动作便停了停,他回头看着青阳魔君,他说:
    “你知道那墓里有什么?”
    “当然知道。”
    艾大差嘿嘿一笑,如苍蝇一样搓了搓手,他说:
    “仇不平都给老子说了,什么锻体宝药,什么仙家遗言,老子统统不在乎!”
    “老子看重的宝物,只有一样!”
    魔君站起身来,咧着嘴,露出森森白牙,他说:
    “仇不平说那墓里,很可能有仙人留下的残褪,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
    若是真的有,你可不许和老子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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