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丁一脸不在乎地说:“犯人本来就是有罪之人,流放路上出事,要怨也怨自己命不好,有伤有病自己负责,这个罪老汉犯了事,没人敢跟他求情,听说家业也让人接收了,刚才搜了搜,身上加起来还有二十一文钱,小郎君熟悉这里,就这个钱,请人包扎一下,能不能挺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流放的犯人,一路风餐露宿,受伤得病是常事,有钱的就自己出钱请郎中,没钱就靠自己抗,每年都有不少犯人死在路上,真死了找个地方一埋,犯人家属要是识相点,就把埋身的地方告诉他,有条件再迁回安葬,没钱或不识相的,自己找着去,吕小丁已经想好,出了事就找驿馆开个证明,证明犯人是自己摔倒,医石无效死掉,有证明一样可以交差,只是赏钱少点。
    刚才跟客来居争执,不是为了罪老汉,主要是敲点钱花花,看到点子硬,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至于自己出钱给罪老汉看病,吕小丁根本就没想过。
    这些捕快,还真是铁石心肠,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估计还不如一只烧鸡重要,二十一文钱能做什么,大半夜连出诊费也不够,顶多就是找那些江湖郎中买几帖狗皮膏药。
    陆庭心里有些不舒快,不过很快表态:“人在客来居出的事,就算是犯人,也是客来居的客人,张捕头放心,老丈的伤,客来居会请郎中治好。”
    说话的时候,陆庭没有压低声音,水生、小五和二旺听到有些惊愕,而两名捕快而是面上一喜,不管怎么说,途中犯人死了,不利于他们领功请赏。
    捕头张长明有些为难地说:“客来居有担当,本捕头很佩服,只是伤了腿,好起来有点麻烦,食宿可不是一个小的负担....”
    差旅费就那么一点,用一点就少一点,都说伤筋一个月,断腿一百天,真住这么久,自己可要赔死,限期内没押送到,少不了又要挨罚,张长明看着躺在榻上的王珪,脸色有些阴沉。
    “客来居请郎中已是仁至义尽,还想占便宜?真当客来居是软柿子好捏?”水生一听就不爽了,当场训斥。
    吕小丁刚想说在城外找个小庙什么住下,陆庭摆摆手说:“张捕头放心,从今天起,房间不再收费,客来居也会为二位提拱三餐。”
    “陆公了,这...这...”小五急得不知说什么了,这事说起来跟自己有关,又是出钱请郎中,还要包二名捕快的食宿,要知三人本来就是七成的内部价住下,这下赔大了。
    “东家哪里我会交待。”陆庭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钱不是自己的,有人承担责任就行,捕头张长明眼前一亮,拱拱手说:“还是小郎君有担当,佩服。”
    苏州虽说有些破落,可也是一个大城,风景还不错,有人包食住,相当于免费请自己观光游玩,何乐而不为,一旁的吕小丁也面露笑容,对这个结果表示非常满意。
    众人商量时,陆庭一直留意王珪的动静,不知是他是真晕了还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由始于终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哪里,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动也不动一下。
    商量完,事情就好办,客来居也有熟悉的郎中,水生赶着马车去,很快就把一名精通伤口的郎中请来,检查后,在场人都通了一口气,只是摔倒时被尖锐的硬物刺伤,没伤筋骨,三五天就能下床。
    张长明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三五天,后面赶紧一点,或咬咬牙雇个马车,限期内还是能完成任务,都说苏州是人间天堂,在这里玩几天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回去还能让犯人家属送上孝敬,昨天在窑子里点的那个小浪蹄子很够味,可能是自己太着急,没一会缴了械,这让张长明很不好。
    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吃完午饭再去会一会。
    清理完伤口,包扎好,郎中又开了药方,陆庭把帐清了后,这时天边刚露了一丝鱼肚白,阳光透过云缝,把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早起的鸟儿已经吱吱喳喳地找吃了,看着初升的旭升,听着鸟儿悦耳的歌声,闻着夹着花香和露水气息的空气,陆庭忍不住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睡眠不够,又忙了这么久,还真有点累了,不过陆庭一点也不在意,眼皮是沉的,但心是飘的,脑子是兴奋的,本以来进锅的鸭子要飞,没想到柳暗花明,王珪摔伤了腿,只能留下养伤。
    连上天都帮自己。
    “陆公子,你也累了,要不去上楼补个回笼觉,店我们看着,有事再去唤公子好了。”水生有些抱歉地说。
    “不用,刚才眼皮子有点打架,熬过去了,现在也睡不着,要是累了,我趴一会就行。”陆庭说完,开口吩咐道:“水生,让后厨准备一些适合那个罪老汉的吃的东西,弄点鸡汤什么的,一会他醒了就给他端过去,对了,那药也抓紧煎。”
    水生应了一声,很快就迟疑地说:“陆公子,是不是对那罪老汉太好了,给他请郎中就不错了,还给他弄鸡汤?就怕...东家知道要怪罪。”
    虽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杂役,水生也知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的道理,要是看每个客人都同情,这买卖早晚得赔光,陆公子刚入这一行,很多事没经历过,不过平日没架子,偶尔还教伙计们认字,水生很佩服陆庭,忍不住小声提醒。
    “放心,东家是一个善心的人,会理解的,要是不理解,有事我一力承担。”
    “明白了,陆公子,小的这就去安排。”水生应了一声,很快去后厨让厨子们做。
    自己提醒了,听不听那是陆公子的事。
    就在水生怕心陆庭对罪老汉太好的事会让东家不高兴的时候,正在享用早饭的林郑氏,正在听下人汇报这件事。
    无论做什么,消息灵通很重要,林郑氏有一套收集消息的路子,苏州城内发生什么事她很快就能知道,包括昨晚客来居有客人半夜摔伤的事。
    下人汇报完,林郑氏头也不抬,淡淡地说:“知道了,退下吧。”
    “姑母”一旁陪林郑氏一起吃早饭的郑妍芝开口道:“那个登徒浪子真是大胆,慷姑母之慨,自己摔倒的,他凭什么要负责任,一个的小小的记帐,作这么大的决定也不请示一下,得教训他,对,罚他半个月的月钱。”
    那个陆庭,竟然说自己像一个青楼女子,郑妍芝现在想想还气。
    林郑氏头也不抬,用手轻轻扳了一小块胡饼放到嘴里,若无其事地说:“罚钱?为什么要罚?老身觉得他做得很不错。”
    “不会吧,还不错?”郑妍芝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就一个犯人,自己摔倒的,说不定故意摔倒,有必要待他这么好吗,以后要是人人都学他,那客来居的买卖还怎么做。”
    郑妍芝没觉得帮助一个老人家没什么不对,但不妨碍她故意跟陆庭唱反调。
    跟陆庭学明算时,有时反应慢些,有时半天还没抓住重点,陆庭说几句,自己都忍了,这家伙竟然说自己像一个青楼女子,直到现在,郑妍芝还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人不一样,他是王珪,小芝儿,听说过他吧?”
    郑妍芝点点头:“听过,前任太子中允,不过他运气不好,被罢官流放越州。”
    林郑氏看了小侄女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别的不说,光是他出自太原王氏这个四个字,就值得特别对待,不过他的事很复杂,很容易就折进去,贸贸然出手帮助,怕有心人盯上,现在不同,他受了伤,又正好在客来居住下,再往外推就不好了,陆庭这次做得不错。”
    “姑母,要是收留他,会不会...让长安那些人不高兴?”郑妍芝有些担心地说。
    “不怕”林郑氏用热帕擦了擦手,面色平静地说:“昨天收到京城方面的消息,杨文干一事已成铁案,皇上下令不再追究此事,也就是说王叔阶成了没有价值的弃子,暂时不会有人再关注他。”
    王珪为官清廉正直,履历也很漂亮,只是不幸成为杨文干兵变的替罪羊,现在丢了官,还流放越州,谁还会理会一个丢了官、还是五十多岁高龄的老人。
    “那王老丈岂不是复出有望?”
    “难说,还要看太子和秦王相斗的结果,只是,叔阶已经老了,出了长安,怕是再难回去。”林郑氏有些可惜地说。
    七族五姓能名扬四方,除了各自条件硬以为,还跟七族人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有关,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恐固关系,几族之间经常联婚,荥阳郑氏现在有不少于二十位来自太原王氏的女婿,说起来都是自己人,有风险,肯定不会出手,现在没了风险,林郑氏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就当卖王氏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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