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是求是的说,赵维这些年殚精竭虑....
    于国,他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于民,也是无愧于心,爱戴有加。
    唯独于诸臣有些欠缺,把陆秀夫、陈宜中这帮人折腾的不轻。
    但是,尽管赵维对相公们有所亏欠,但为什么没人找他的麻烦呢?
    原因有三,第一,国难当头,非常之期行非常之事,赵维就算出格点,对相公们使些心眼手段,也没人与他计较。这点格局相公们还是不缺的。
    第二,因为他姓赵!是赵昺言听计从的好皇叔,又是一个求着他上位都死活不干的主儿。因而少了皇权猜忌,臣子们就算想找宁王的麻烦也得掂量掂量,更因为皇帝太后都支持赵维,底下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别看赵维坑这个坑那个,可他那只是为了在特疏时期省去来回扯皮的宝贵时间。
    把陆秀夫、江钲和陈宜中赶下台是为了更高效的抗元,忽悠陈宜中去管银行也因为陈宜中是不二人选,包括让陆秀夫任礼部,吊着江钲的殿前司之帅,也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配合自己。
    从根本上,赵维其实没有损害相公们的利益,包括百官也是如此。
    说白了,赵维能折腾、强势,可他从来没触碰过士大夫的利益!反而士大夫们在与赵维的共事之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张简之对于这个弟子,最满意的地方不是他这些年立下多少功劳,而正是他这一点...
    能在功勋满朝,权臣无数的这个宋庭混得君臣不疑,上下同心的地步。这才是赵维的厉害之处。
    他这个老师都要自叹不如的。
    可是现在....
    你说什么玩意?
    要动科举?不!是直接把科举整没了!
    而且是在士大夫最强势!最如日中天的大宋朝动士大夫命根子.....
    怎地?活腻了吗?
    张简之算是知道赵维为什么让王瑜去偷偷的传说,还约了半夜相会....
    这是要把天翻个个儿的节奏,老头儿本能的想跑!一刻也不能多留!
    没办法,老头儿怕啊...腿肚子都在抽筋儿!
    这事儿都不用赵维真的付诸行动,只要今晚的师徒相会传出去,那就是天塌了!
    师徒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死都不可怕,张师父还真不太怕死,但他怕死了之后都不得安生!
    怕他张简之的名字被刻在耻辱柱上!早被抛棺戮尸!
    怕被此后万代的文人戳脊梁骨!怕子子孙孙都受他一人牵连!!
    真的不是危言耸听,更没有半大夸大其词!
    士大夫被大宋朝娇惯了三百年!谁敢说读书不再是文人的专属,敢说把科举废了....
    无异是刨了人家的祖坟!而且刨的不是一家!而是全天下,所有文人的祖坟!!
    这个罪过谁担得起?
    “老夫先走!我什么都没听见!”
    任老头儿再信任自己的弟子,听了这话也是三魂七魄去了两魂六魄...
    站起来就走,没有半点迟疑!
    赵维一见,哪肯让老师就这么走了?急忙拦在阁门前,送上可怜卖乖的苦笑,“师父!这时候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也怕!”
    废话!赵维当然知道他这是要捅破天,之所以当着陆秀夫等人的面儿没说,正是因为他怕!他一个人扛不住的....
    当时要是说了,估计连政事堂都出不来。
    对面的张简之一甩手,“你少来这套!”
    “求我也没用!”老头儿越说越气,越气越来劲!“我这是什么命?收了一帮子逆徒!”
    “临近入土,想着总算有个拿得出手的告慰平生,却给我来这么一出?”
    老手颤抖不已,指着赵维就骂开了,“赵维啊赵维!你就那么恨为师?”
    “你特么怎么不把谢枋得叫来一起商量呢?”
    “你谢师父是亲师父!张师父特么就是用来坑的是吧?”
    得!老头儿还吃上醋了。
    对此,赵维也只能报以奸笑,“谢师父.....哪有张师父的点子多嘛!”
    谢叠山是专门做学问的师父,传的是道理。
    而张简之则是教赵维做事、做人方法的师父。
    “放屁!”对于赵维的恭维,张简之一点都不领情,“就明说你张师父一肚子坏水儿不就得了?”
    赵维赶紧否认,“我可没这么说!”
    张简之,“可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告诉你!没用!这事儿你把谁拉过来都没用!多了老夫,无非就是多死一条命!”
    说完,还不解气,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赵维,“我说你小子明明很聪明的啊....应该知道什么都碰什么不能碰吧?”
    “那三个难题,你就算费些心力,大不了再耗费点人力财力,也不至于无计可施吧?”
    “怎么就敢把这种要命的东西搬出来了?”
    赵维依旧抵着阁门....被张简之问题,却是只能无奈,只能继续苦笑。
    “可能我有些好高骛远吧....想一次到位!”
    张简之,“一次到位?一次就进棺材呗?”
    赵维,“不是....别的方法治标不治本,只有如此方可为大宋打下坚实之基!”
    抬头看向张简之,“老师....你说的对....别的方法不是没有。”
    “用义时从时宗朝换工匠,用和那海的交易也能换来白人、蒙古人、阿拉伯人才。”
    “至于汉夷失衡,大不了心狠一点,拿因人当炮灰使,利用蒙古人消耗殷人的数量。”
    “但这些凭心而论,真的是良策吗?没用的!熬过了今天,也早晚会出问题!而且到时就不是现在这般未雨绸缪了,问题会更严重!更激烈!”
    “想让大宋保持向上的升力,想大宋朝拥有更广阔的明天。”
    “教育改革势在心行!实施全民教育,注重人才累积,从我们自己人中培养未来。这才是唯一的发展道路!”
    “诚然,这会碰到士大夫的麻筋,可能会面对疯狂的反扑!可是....如果我也不去做,那大宋还有谁敢,有谁肯去做呢?”
    赵维满眼诚恳,“叫老师来,弟子确实有拉老师下水的意思,事前也想过会给老师带来天大的麻烦...”
    “可是....我一个人真的做不来,需要老师的帮忙....”
    “弟子不孝!在此与老师赔罪了!”
    说着话,赵维直接跪了下来,向张简之三叩首!
    弄的张简之不上不下的...
    本来怒不可遏,可是看赵维那一心赤诚,却又.....生不起气来!
    最后老头儿赌气的坐回桌旁,老脸满是无奈,“可你为什么非找我啊?找你谢师父去啊!?”
    赵维也不答,该说的都说了,张师父不是一凡人,刚刚那是突闻噩耗,心里没转过弯儿。给他点时间消化,自然会有定论。
    倒时,想帮赵维,自是义无反顾,要是还是不敢帮,那说再多也没用。
    阁中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师徒二人都不说话。
    过了有一刻钟的工夫,只闻张简之一叹,“唉....命也!”
    “老夫这一生,注定要倒霉在弟子手中啊!”
    一句感叹,却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看向赵维,“小子....你先别高兴!老夫还没说一定帮你。”
    “且先说说,你这个小学、初学、高学的,有什么道理。值不得值咱们师徒拿子子孙孙拼这么一回!”
    “值!”赵维赶紧肯定回道:“肯定值!老师放心,这套路数,维保证,乃是功在当代,利于千秋的万年基业!!”
    “豁!!”张简之不由大叹,这小子还真敢吹,万年基业?
    “那你说说吧!”
    “好!”当下赵维再次打开了话匣子,把这套全新的教育体系,详细的解读给张简之。
    至于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神.....
    开什么玩笑?后世的现代教育体系,怎么可能镇不住场子?这套东西,可不简单的让后世的华夏在短时间内储备了大量基础人才。可以说后世全世界的能飞起来的国家,都依靠的这种教育模式。
    日本、美国、欧洲等等,在初期的积累阶段都成就于此!
    当然,西方国家,包括日本,在借其腾飞之后,又改用所谓的素质教育、快乐教育,那就要另说....
    好坏不做评价。
    但是起码对于当下的宋朝,在基础人才薄弱、全民文盲的情况下,这是最适合不过的教改模式。
    至于到底好在哪儿.....
    就好在用最节约国家成本的方式,逐级选拔人才。
    模板化教学,最大的做到了公平公正!把所有人放在同一起跑线上进行角逐。
    最高效的完成社会角色分配。
    至于后世“公知”还有国外吐槽填鸭式教育埋没了孩子的天赋....
    在大宋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没有这套教育,有天赋你也没处发挥去!
    赵维给张简之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已经临近午夜,这才口干舌燥的停了下来。
    对面的张简之,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个弟子,半天才说出一句,“这....是你一个人琢磨出来的?还就用了一天的时间?”
    老头儿怎么特么那么不信呢?
    要真是赵维一个人的功劳,还特么就用了一天不到,那张简之....
    张简之觉得他应该现在就跪下来给赵维磕两个,认他当师父算了!
    呃....
    赵维一窘,你说别的事儿,他还真敢厚着脸皮认了,对于后世搬运来的见闻,他没有一点负担。
    可是这个事儿....
    这特么是全世界的教育工作者,一百多年总结出来的,他一个人?一天?
    自己都不信。
    红着脸,“其实....其实想了很久了,只是借这次机会索幸就拿出来了。”
    “嗯.....”果然!
    张师父心说,果然不是一日之功,倒还说的过去。只不过....
    混蛋玩意这是早就想刨士大夫的祖坟了啊....他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低头沉思,赵维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等着老头儿拿主意。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而其实,帮不帮的已经不在张简之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套教改之方,堪称绝美!!
    张简之能意识到,如果大宋真按此方下药,那十几二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景象!
    老头儿很是憧憬,希望自己可以活那么久。
    他现在想的是....怎么帮?士大夫,朝堂上的相公,还有百官依旧拦在前面。
    他们是不会让赵维顺顺利利的把教改实施的。也不是士大夫自私,更不是坏。
    而是他们转不过那个弯儿来,他张简之从不拘泥俗理的人第一耳听到是什么反应?那帮人比他可是迂腐得多。
    正想着....突然!一声悠远的鼓声响彻静夜....
    随后,便是连城一串的隆隆之音由远而近,仿佛能看到有大舰伴随鼓声缓缓驶入海港。
    师徒二人都是一怔....
    听鼓...
    这么晚了,谁要击鼓入港?
    “最近有水军有主务在外吗?”
    只见赵维目光已经飘到港口那边,摇头道:“没有....最近水军的重心在东海岸,这边几乎无船出海吧?”
    “那会是谁?”张简之皱眉,“商船可不敢有这么大的动静。”
    说到这儿,二人都是一怔!对视一眼,“难道是中原那边回来船了?”
    也只能是从中原渡洋过来的才会击鼓入港,而且,听这动静,船上还不会是一般人。应该是留宋的重要人物回来了!
    “文相公!”
    赵维马上联想到了文天祥,“一定是文相公回来了!”
    当下便坐不住了,“老师!我去港口迎一迎。”
    按理来说,要是文天祥回来了,张简之也得去迎一迎,这几年最操劳的便是文天祥。
    身在大洋对岸,到处是元人的掌控,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可是,老头儿眼珠子一转,我去干什么?
    又坐了回去,貌似平静的朝赵维摆了摆手,“你去吧....老夫在这里等你回来再说!”
    “放心,半宿都熬得,这了这个教改....熬上一整夜又有何妨?”
    言下之意,该干你的就完了,有得是时间!
    赵维听了也只能点头,事有缓急,和张师父这个事儿,也不是一下就能得出结果的。
    向张简之告了罪,直奔码头。
    张师父这边四平八稳的在那坐着,目送赵维离去,期间还惬意满满的自斟自饮,一副慢慢等的架势。
    结果....可能赵维还没出府门呢!
    张师父就跟坐上炮弹似的射了出去!七十多岁的人了!跑起来一路挂风!袍摆都横过来了.....
    老头儿出了阁子,撞开后门!甩开膀子就在渠巷里飞奔!
    一连跑出好几条巷子才在一家后门外停了下来,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这才敲响了后门....
    已经是子夜,户主人早就睡下,结果被老头儿这么一敲,一家子都爬了起来。
    管家迷迷糊糊听了一阵,本来不想开门,可是刚刚港口响过鼓,知道肯定有大人物从海上回来了。
    现在有人来敲门,哪敢怠慢?万一是朝中有大事儿发生了呢?
    赶紧爬起来,可是.....特么的有事没事你敲正门好不好?砸外门算怎么回事儿?
    狐疑的开门一看,吓的差点没坐地上!
    “张相爷....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门外不是张简之又是谁?
    张简之也不废话,眼珠子一瞪,“嘘......!”
    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发问,“你家先生可在?”
    管门木讷点头,“在,在啊....”
    废话!能不在吗?大半夜的,谁没事儿往外跑啊?
    “在就好!”张简之大喜,“叫他出来见我!注意,事关生死,莫叫第三人知晓!”
    把管家吓的啊....啥情况?官家又让宁王劫走了?血头军又造反了?
    也不敢耽误,赶紧去叫自家老爷,没过一会儿,就见一清瘦老者,披着袍子出现在后门。
    离的老远就慌张应声,“张相这是....”
    张简之一看...是他没错!
    两步抢进门去!一把拉起人就走!
    “跟我走!你宝贝徒弟请吃酒!”
    谢叠山就这么被张简之硬拽出了家门,心里还嘀咕呢....大半夜的....吃的哪门子酒?
    而张简之也琢磨呢....
    对不住了老谢.....我老张一个人....真扛不住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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