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方子安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前往同史浩辞行。
    通禀之后,有婢女前来引着方子安前往史家后宅。后宅小厅之中,史浩夫妇和史凝月都在,见方子安背着包裹前来,三人都站起身来。
    方子安快步上前,长鞠行礼道:“史大人,史夫人,凝月小姐。在下在贵府叨扰多日,子安感激不尽。今日特来辞行,多谢你们对子安的照顾。”
    史浩微笑道:“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你在我府中这些天,我有了酒伴和谈伴,让我少了许多寂寞时光,我该谢你才是。”
    方子安连道:“不敢,不敢。”
    史浩又道:“今日是秋闱放榜是么?那可是大事啊。以你之才,当不会不中。我这里先预先祝贺了。中了之后,更当发奋,秋闱不算什么,春闱大考才是关键,也是最难的一步。这中间得潜心读书,不可轻视。你虽才学不错,但要知道谁不是寒窗苦读满腹经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方子安点头道:“子安记住了。”
    一旁的史夫人埋怨道:“夫君,子安这是来告辞的,你怎么又教训起他来了,你可真是的。”
    史浩抚须笑道:“夫人说的是,我不说了便是。”
    史夫人笑着对方子安道:“子安,你过来。”
    方子安忙上前行礼。史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方子安道:“子安啊,好孩子,你这几天在我家中,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以后你可常来常往,当着亲戚走便是。哎,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便是没能为史家生个儿子来,所以你史大人连个陪着他喝酒的儿子都没有,你来的这几天,倒也弥补了这些遗憾了。老身可没有别的意思,老身只是说,我们没拿你见外,你也不要见外,常来看看你史大人,陪他喝酒。”
    史浩皱眉道:“夫人,你这是在胡说什么?怎地又扯到什么儿子不儿子上了?”
    史夫人道:“那有什么?我说的是心里话,咱们枫儿若活着,怕是跟子安查不多大了。可惜死的早,你常常想他,心中有憾,当我不知么?”
    史浩苦笑摆手道:“莫要说了。子安,莫要往心里去,妇道人家,说话不着边。”
    方子安忙道:“那倒不是,夫人之言一片真诚。说心里话,这几日我在贵府也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我父母亡故的早,我也很久没有这种亲情呵护之感了。若非我得自撑门户,我都舍不得走呢。”
    史夫人叹息道:“哎,子安这孩子也是命苦。”说着,这个感性柔弱的妇人居然就要擦眼泪了。
    为了避免场面失控,史浩忙道:“子安,时候不早了,要去便去吧。”
    方子安答应了,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史夫人身旁的史凝月,史凝月也正看着自己。
    “凝月小姐,子安告辞了。”方子安拱手道。
    史凝月敛琚一礼,轻声道:“方公子好走,祝方公子秋闱高中,前程似锦。”
    “多谢小姐!”方子安道谢转身,背起包裹转身大步离去。
    史家三口目送方子安离去,史浩叹道:“子安非池中之物,真是才俊之士。”
    史夫人道:“你怎么就催他走了,我正想说一件事呢,你这么喜欢他,我还想说让他和咱们认个亲事呢。”
    史凝月的脸腾地红了,眼中闪烁出光芒来。
    史浩皱眉道:“夫人,你怎么一大早就说胡话?子安虽然很好,但他却未必是个好夫君,你想将凝月嫁他?凝月将来未必幸福。幸亏你没说,不然我若回绝了,子安岂不要难堪?”
    史夫人讶异道:“我何时说要将凝月嫁他了?子安连个功名都没有,也没有家业根基,凝月怎能嫁他?我家凝月定是个寻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才成的。我的意思是让夫君你收他做个义子,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史浩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却是会错意了。罢了罢了,我的错。我要出门了,可没空说这些闲话了。咦,凝月你瞪着爹爹作甚?”
    史凝月果真咬着下唇瞪着史浩,脸色涨的通红。
    “爹爹原来是假爱才,当面将方公子夸成一朵花,背地里却又说他不堪,虚伪。”史凝月撂下这句话,一跺脚转身走了。
    史浩楞在原地,苦笑道:“这丫头,爹爹哪里虚伪了?我也没说子安不堪啊。子安心有大志,故而这一生必然风雨坎坷,颠沛不安,身边人必然担惊受怕。我说错了么?这丫头,莫名其妙。夫人,我走了,你去跟凝月解释解释。”
    史夫人似乎没听到史浩说的话,神色若有所思。
    ……
    按照和秦惜卿的约定,方子安先去贡院前看秋闱放榜,秦惜卿随后赶来,在贡院广场汇合一起去新宅子那边。所以出了史家所在的胡同之后,方子安便直奔贡院广场而去。
    贡院广场之上,从凌晨时分起便陆续有学子前来聚集,方子安等人赶到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数千学子聚集于此,迎接这一个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胸有成竹之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没有把握的人则皱眉枯立心神不宁,更多的人则是满怀期待,不时焦急的往贡院大门方向张望,等待张榜的官员出来张贴榜单。
    方子安背着个大包裹选了西南角人少的角落站定,目光在远近人群之中逡巡找寻,他在寻找钱康和赵长林二人。这两位应该前天或者昨天回到临安了,方子安担心他们去三元坊的老宅子里去找自己,那地方现在可不能随便去,很可能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不过很快,方子安便看到了钱康和赵长林在人群之中穿梭的身影,他们两个也是东张西望的似乎在找人。方子安举手大声招呼,两人远远看见方子安大笑着飞奔而来,三人见面欢喜不已。
    “哎呀,子安兄,你可叫我们好找啊,你去了哪里了?三元坊家中无人,我们去了面馆找小嫂子问,她居然也说不知道。你这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钱康大声埋怨道。
    “你们去过三元坊了?”方子安紧张的问道。
    “是啊,我们三天前便回临安了,天天早晚去一趟找你。可总是铁将军看门。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像是被野猪拱了似的,地都翻了一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胡同里的乡邻,他们居然跟见了鬼似的不但不答还关门上栓,也不知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钱康道。
    方子安笑道:“那宅子已经荒废了,我已经买了新的宅子。对了,这几天没有人找你们麻烦吧?”
    “找我们麻烦?子安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们。”赵长林道。
    方子安道:“回头再跟你们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对了,二位兄弟瞧这人山人海的,九千学子只有六百个幸运儿,我本来信心满满,但现在却心里有些发毛了。”
    赵长林笑道:“子安兄,你都心里不踏实,那我们岂非更不踏实了。”
    钱康挥着手道:“九千多人又怎样,我便当他们是九千头猪便是。咱们兄弟本事在这里,又岂是他们所能比的。一定中的,放心便是。不中的话……我便……我便……”
    “你便什么?”方子安笑道。
    钱康大声道:“我便拆了这贡院,因为一定又内幕,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徇私捣鬼之故。”
    方子安和赵长林都以为钱康会说什么‘我便一头撞死,上吊吊死,跳河淹死’之类的狠话。谁料想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感情自己不中倒是朝廷的责任了。当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三人谈谈笑笑倒也不觉等待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猛听得广场上人群骚动,学子们蜂拥往贡院大门方向飞奔而跑。有人边跑还边叫嚷:“张榜了,张榜了!”
    钱康叫道:“来了来了,咱们快去。”说罢拔腿便跑。
    方子安忙拉住他道:“急什么,名单已经在那里了,尘埃落定,又不会跑掉。早去迟去有何两样?这么多人挤得一身汗又是何必?等等便是。”
    钱康这才转身回来,笑道:“也是,我便是急性子。等一会便是。”
    贡院大门东侧的大告示牌前人山人海。贡院大门打开之后,上百名官兵簇拥着几名主考官员出来,后面跟着捧着封好榜单的木盒子的十几名杂役们朝着告示牌方向行来。学子们拥挤着堵塞了道路,主考官员神情冷漠的呵斥着,当呵斥无效时,下令动用了皮鞭。几十条皮鞭在空中啪啪作响,落在那些拥挤的学子头上身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不少人被打的头破血流,还没见榜单倒是先得了个满堂红。
    终于,在官兵的皮鞭之下,秩序稍微稳定了下来。几名主副考官在士兵们的簇拥下终于来到了告示牌前。士兵们围成半个圈保护着他们。那三十多岁的主考官一声令下,十几名杂役开始拆封木盒,取出一张张写在红色纸张上的秋闱桂榜榜单,开始涂上迷糊张贴。
    “都不要吵闹,都不要拥挤。此乃今科桂榜高中名单。本人魏师逊,乃此次临安府解试主考。至今日为止,本科秋闱大考结束。各位学子,本官给尔等一些忠言,无论中与不中,都不要骄纵气馁。中者当继续努力,后面还有春闱还有殿试,任重道远。朝廷需要你们,你们自己更要努力方有机会报效朝廷。没中的各位,你们当反思自身,当知耻后勇,奋发再起。不要因为没中便怨天尤人,没中是你自己不努力,跟别人可没有半点干系。本官告诫你们,但凡有阴阳怪气含沙射影诽谤大考,妄议科举者,必将绳之以法,重重责处。”
    那主考官神色冷漠的面对学子们数千张期待的面孔大声训斥了一番话。于此同时,他身后的大告示栏上也已经张贴了十几张大红告示。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单。
    最后一张红榜张贴出来,那上面只有一个大大名字,那便是本科秋闱解试的第一名解元了。只有第一名解元公才有这样的殊荣。
    那名字太大,根本不用凑上前去看,张贴出来之后,离着二十多步的距离,已经有人认了出来。顿时人群像是炸了锅一般的议论了起来。
    “啊?是他?第一名居然是他?”
    “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他你都不认识么?真没想到啊,居然是他!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不是他又还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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