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太惨了!!
    烟尘散尽,战场上血肉模糊,刺鼻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之欲呕。
    万余不不可一世的吐蕃、吐谷浑联军在牦牛阵‘反水’的冲击下死伤小半,余者仓皇逃回本部,连救人的心思都不敢有,甚至都不敢向大唐军阵的方向看上一眼。
    禄东赞、伏顺等人有想过这次战斗或许会很惨烈,但连唐军阵前百丈都没冲过去,自己一方就战损近半的情况让他们就算在数十年后,依旧无法释怀。
    谁也不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大唐到底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未知的恐惧啃食着他们的内心,冷汗出了层又一层。
    杜荷默默的从八牛弩上跳下来,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瞅瞅欢呼雀跃的程处默、刘仁实等人,苦涩的摇摇头。
    老天眷顾,这一次赢的不废吹灰之力,敌人被吓的丢盔弃甲,可杜荷真的很难开心起来,只能用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来安慰自己。
    他并不同情敌人,也不是心软,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这么简单,近千人因为他的一个决定悄无声息的死了,一点价值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如果禄东赞那个老混蛋肯听自己的,这些人完全可以不用死。
    不值,太不值了,就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为了所谓的面子,死了这么多人。
    “二郎,你看到没有,我们赢啦!赢啦!”恍惚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杜荷勉强点点头,甚至没去看是谁拍的自己,随口说道:“派人打扫战场吧,轻伤的能救尽量救一下,实在救不回来的让他们走的痛快点。”
    “呃……”刘仁实愣了一下:“还要救人?”
    “救一下吧,好歹也是一条命。”
    杜荷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着,前面已经没他什么事了,打扫战场,救人什么的自然有其他人去做,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前面的路突然被人挡住,李靖的声音响起:“小子,想什么呢?!”
    “想好好睡一觉,累,心累。”杜荷看了李靖一眼,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
    “怕了?”
    “没有,就是心里不舒服。”杜荷摇摇头。
    “想开点,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刚刚被那些牦牛冲过来,我们的情况并不会比他们好多少。如果你想不通,那就不配身身居高位,现在把腰挺起来,你的手下还都在看着你,别让他们失望。”
    看着我?杜荷迷茫的扭过头。
    远处,一双双眼睛正打量着自己,有关切,也有担心,更多的是不解。
    好吧,杜荷终于知道那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是什么意思了。
    这尼玛就是赶鸭子上架,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些人的头头儿,打了胜仗如果不鼓励他们一下,反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会让手下人不知所措,会影响士气。
    可老子还特么是个孩子啊,才特么十四啊,李靖这老人渣难道就不知道体量体量老子?!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杜荷瞪起眼睛吼道:“都特么看鸡毛啊!还不去把战利品都抬回来,今晚,吃肉。”
    短暂的沉默,数千人的军阵陡然间沸腾起来:“万胜!将军万胜!大唐万胜!吃肉喽……。”
    是啊,吃肉,战场上到处都是肉,而且还是牛肉,不吃难道丢在这里让它烂掉么?
    唐军就算伙食再好,也不可能保证顿顿都有肉吃,而且还管饱不是。
    数千将士,一火一火的散开,搬的搬抬的抬,被炸碎的大块牛肉被收集起来堆成一堆,百来头被弩枪解决掉的牦牛被直接运回城里。
    一群刚刚取得大胜的骄兵悍将才不管什么敌我之分,战场上的牛肉被瓜分光了,便去战场之外找,三千头牦牛呢,自己这边连四分之一都没有,大多数牦牛都跑散了,这可是大唐的战利品。
    于是,吐蕃、吐谷浑、西域诸国、大食、波斯等国的大营外,时不时会有一伙唐军上门:“战利品交出来,否则天罚降临,寸草不留。”
    吐蕃、吐谷浑憋屈的要命,却不敢有任何反抗,没办法逃回来的数千骑都特么吓的跟鹌鹑似的,见到唐军就哆嗦。
    而除了这几千骑兵,禄东赞等人身边也就剩下几百亲卫了,给唐军塞牙缝都不够。
    西域诸国与大食等国也憋屈,特么老子也是受害者好不好,那些乱跑的牦牛至少给他们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这咋留点肉求个心理安慰都不行呢。
    想要拒绝,但想到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又实在鼓不起勇气。
    算了,爱咋咋地吧,不就是一些牛肉么,老子给还不行么。
    凡是来参加军演的国家都挺光棍的,二话不说直接把冲进自己营里的牦牛全部送了出来,比较好面子的甚至还负责运送。
    ……
    契苾何力来到唐军大营的时候,营地中到处都是牛肉的味道。一口口大锅里面煮着牛骨,数不尽的篝火堆上,大块的牛肉散发着烤肉的香气。
    大唐的军人在庆祝胜利,与己方大营中沉闷的气氛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契苾将军来了,正好火头军刚刚煮好一锅牛肉,进来尝尝。”经过一处院落的时候,屋顶上杜荷探头出来,对着契苾何力招了招手。
    “呃……,杜,杜将军。”契苾何力有些不知所措,特么这货怎么爬到屋顶上去了。
    “契苾将军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见契苾何力犹豫,杜荷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现在是看啥都不顺眼,说啥都不顺气,承担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责任,让他心绪难平,总想找点什么发泄一下。
    契苾何力能说什么,自家能不能在大唐混出头,眼下还要看这位恩主的面子,可不敢把他给得罪了。
    “恭敬不如从命,杜将军稍等,契苾马上就来。”
    将马交给身后的随从,契苾何力转身进了小院,顺着梯子爬上屋顶才发现,上面并非只有杜荷一人,还有三、五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正抱着酒坛在大吃大喝。
    呃……,这是什么情况?
    铸剑为犁,马放南山了?
    正疑惑间,一个酒坛被塞进了怀里,低头一看,上面写着‘西风烈’三个大字。
    这酒是好酒,就是产量极低,经过这么长时间,被贩卖到草原上的加起来可能都不到数百坛,契苾何力身为契苾部落的可汗,家里也只有区区四五坛,平时都舍不得喝。
    “来,喝酒,今日大胜,当一醉方休。”杜荷的声音传来,接着几个小年轻嗷嗷叫着开始拼酒。
    糟践东西,看着几个家伙牛饮般将酒往嘴里倒,甚至还有不少从嘴角洒出去,契苾何力心疼的恨不能把这几个家伙从层顶上踹下去。
    一轮喝完,盘坐在屋顶上的杜荷抬头看着契苾荷力:“咦,契苾将军怎么不喝?”
    “杜将军,在下等会儿有事要与大总管商量,商量完了还要回去。”契苾何力苦笑。
    “哦,那没事儿,喝点酒回去就说我们都在庆祝,不喝不让走不就行了。来来来,饮胜!”
    哐……,手里的酒坛子被碰了一下。
    还没等他再度拒绝,就见几个小年轻中的一个苦笑说道:“契苾将军还是坐下吧,杜荷这小子今天有点不对头,不陪他喝个够,估计你是走不出去的。”
    不对头?好像还真是。
    契苾何力此时也发现杜荷似乎有些不大正常,之前与他接触,这小家伙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至少条理还算清晰。
    可今天却不一样,霸道不说,说话甚至连逻辑都没有。
    稍一犹豫,契苾何力坐了下来,抿了一口酒,对着之前的小年轻拱了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贵姓,怎么称呼?”
    “李震,家父英国公。”
    英国公,李勣家的?
    契苾何力肃然:“原来是李小公爷,失敬,失敬!”
    “契苾将军不必客气。”李震笑了笑,随后有些担心的看了杜荷一眼:“二郎,你少喝一些,明天怕是还要跟薛延陀做过一场,别耽误事。”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杜荷咧了咧嘴,用刀子在篝火上片了一块烤好的肉下来,放到口中边嚼边说:“再说你没看契苾将军已经来了么,估计是真珠夷男那老家伙今天被吓到了,派将军过来讲和呢。”
    “真的?”此言一出,几个小年轻都看向契苾荷力,向他求证。
    契苾何力能说什么,苦笑一声:“杜将军说的不错,真珠毗伽可汗让我来跟大总管商量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按照以前的计划,用草靶进行演练。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明天……可不能再死人了。”
    “呵呵,早干什么去了,之前不是挺牛逼的么。”杜荷眼珠子通红,盯着契苾何力说道:“契苾将军如果是为此事而来,那就不必跟大总管商量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不可能。”
    “杜将军……”
    “什么都不用说,我没喝多,老子清醒着呢。”杜荷把手里的酒坛重重一放,满嘴酒气:“契苾将军可以回去告诉真珠夷男那老小子,大不是他能搓扁捏圆的,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按照昨天定下的计划来打,二是投降认输,没有第三条路。”
    契苾何力皱了皱眉,这话他没法接。
    好在李震在边上劝道:“二郎,咱们说到底也是先锋,不是主帅,事情如何决定还要看大总管怎么说,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
    “艹,别跟老子提什么先锋不先锋,老子今天一句话,弄死了上千人,残了两千多。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说啊,为什么?”
    杜荷抱着酒坛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哈着酒气:“既然他们都不把自己的人命当回事,老子凭什么在乎?想打仗是吧?老子可以成全他们,只要他们敢死,老子就特么敢埋。”
    “二郎,你喝醉了,少说胡话。”
    “我没说胡话,我说的是实话。李震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不把这帮王八蛋干挺了,他们就会一直给你找事儿,一直找事,没个消停的时候。”
    杜荷瞪着一双失去焦点的眼睛,转头对契苾何力说道:“契苾何力,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真珠夷男,老子不同意更换草靶,就特么真刀真枪的干,如果明天他不敢来,等老子空出手来,老子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哦对,还有那个什么泉盖苏文是吧?也想跟老子真刀真枪的拼,行,老子不在乎。特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不就是杀人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老子今天才弄死了一千,还差九千呢。”
    好吧,这小子看来是真的喝大了。
    契苾何力无可奈何的盯着火堆发呆,李震几个也是苦笑连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杜荷终于不说话了,抱着酒坛子坐着睡了过去。
    契苾何力试着叫了两声,见他不答,这才转头看向李震:“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醉成这样?”
    “受刺激了。”李震指了指自己的头,随后叹了口气:“不瞒将军你说,我们这些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压力太大了,更不要说杜荷这小子还是大总管任命的先锋官,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到数千人的生死。”
    好吧,契苾何力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杜荷会拼命的给自己灌酒了,说到底还是太年轻,经历过的事情太少。
    第一次上战场就是这样的大场面,承受不住压力也很正常。
    不要说杜荷这样一直在长安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算是自己这个契苾族的可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不也是大哭一场,病了三天才恢复么。
    说白了,这都是命。
    活在这个时代,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更好,就只能硬起心肠。
    挺过去了,名扬天下,挺不过去,泯然众人。
    想要得到就必须去承受,世界……就是这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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