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真的就是心贴心的交流。
    李纵跟对方说了自己著书的想法,而苏莺儿这边,也坚决了自己要相夫教子的决心。
    当然,这都讲的是将来。
    然后对于苏莺儿这种相夫教子的决心……
    李纵既有点意外,但又觉得合乎情理。
    毕竟,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一生的最高追求了。
    ……
    “我倒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以后我要成为一个大才女什么的。”
    李纵这话说完,苏莺儿当场也是‘啊?’了一声。
    “你不是三岁学字,五岁学诗,而且对诗歌研究颇深么?”
    “那你诗学好了,当个大才女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昨晚,两人一番交谈下来。
    更是让苏莺儿发现她夫君脑袋里想的跟正常人都不同。
    当然,三言两句。
    你也很难说出不同之处在哪。
    但就是觉得他很特别。
    两人睡前最后说的内容,就是第二天的回门了。
    先问出苏莺儿家里几口人,都有什么人,每个人都怎么样。
    然后……
    苏莺儿就把她两个哥哥的事都给卖了。
    大哥是个比较木讷的人。
    不过外表看上去可能会不太好相处。
    二哥比较喜欢交友。
    在炎澜县,也算是一方聚会组织小能手。
    倒是颇有几分夫君所说的啃老族的意思。
    然后李纵也是从中听出一点东西来了,大哥比较好解决,因为木讷即是不善言表,所以想来对方也不会怎么为难自己,但是这个二哥可能就有点麻烦了,更别说是这种外向型的,聚会阻止小能手。
    弄不好,到时候就要试试他的文才,万一到时候要他作一首诗,又或者是问他以往有没有什么大作,那他该怎么办?
    所以,把苏莺儿放好,打算认真睡觉时,李纵也是赶紧看看有没有能拿来堵堵漏的。
    可能这没什么必要,但也体现得出来,自己对这事的重视。
    ……
    回门是从结婚当天开始算的。
    所以到了第二日,这便算是婚后的第三天了。
    李母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
    李母有点不太放心,于是又把平常就跟着李纵,为人比较精明的一个男仆给李纵带上。
    如果路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商量着来。
    其实……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陪苏莺儿回娘家吃一顿回门宴,时间大概是在中午。
    然后,见见苏莺儿的娘家人。
    把礼物留下,就可以走了。
    据说回门是为了让新人不至于不沉迷那事,这是千古一直流传下来的风俗。
    也给新娘以恢复的时间。
    还好岳父都已经见过,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估计到时候见了,指不定还能重新找回一点熟人的感觉。
    ……
    上午大概十点的样子。
    两人带着礼物准时来到苏府。
    而此时的苏府,清冷之中,又带着几分喜庆热闹。
    据闻他这位岳父很有廉名,今日到来以后,倒是看得出来了。
    整体来说,给人一种很清淡的感觉。
    若是一般人家,早就大搞特搞了。
    进了门,拜过了岳父岳母,然后很快两人就被直接分开。
    李纵也不懂什么意思。
    不过看岳母顾氏的表情,估计有什么悄悄话,要跟苏莺儿说吧,唔……该不会是讨论那天晚上的事吧,消除苏莺儿的心理阴影,自然而然,李纵便被留了下来。
    而此时……
    也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大舅子。
    “听闻妹婿年幼时也颇为聪颖,只是,为何近些年,却是从未听说过妹婿的大名?”
    果然!
    二哥一上来就发话了。
    从表情上来看,倒也不见得是刻意针对他的,或许只是出于好奇。
    李纵便道:“可能是近些年,没写什么诗,而且也极少与外人交流吧。”
    “怎么说?”
    李纵便继续道:“五年前,小弟得过一场大病,当时只在生死之间,之后,因为身子太过于虚弱,就抛弃了过去的以友为伴,四处同游的习惯,也是直至最近这一年来,才稍稍地会出一下远门。就跟那次在古刹池畔,就是近五年来出门最远的一次,没想到,就恰好撞上了父亲。”
    “对,说起来,也是缘分。”岳父大人苏达礼此时也是捋着须根道,而且对李纵所说的父亲,感觉心里美美的,又道:“只是就连我也不曾想到,纵儿你竟然也有这般过去。”
    这下李纵便开始深沉起来了,回道:“也是那一次之后,我的心境慢慢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其实我很喜欢热闹,不过现如今,则更喜欢清净一点。”
    “哦?”
    二哥顿时也是好奇了起来,“那你悟到了什么?”
    李纵便道:“悟到什么倒是不好说,只不过,单纯只是性子比较喜好安静了。有点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隐居生活的感觉。”
    这句自嘲,倒是把岳父跟二哥两人都诧异到。
    大哥这边也是终于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大哥为人比较木讷,不过提出来的问题,却是颇为尖锐。
    “因此,妹婿以后也将这样?”
    他指的是,以后李纵就真的隐居了?
    隐居不是不好,但是,也要替他妹妹考虑考虑。
    “额……”
    李纵也是不由愣了愣,才回道:“应该吧。”
    二哥就有话要说了,“妹婿年纪轻轻,就没有想过要出仕,谋取功名?”
    岳父苏达礼听了李纵的话,也觉得不大得劲。
    他看好李纵,自然是看好他的年轻有为,未来潜力。
    结果你跟我说,你要去隐居,这可不好。
    这时李纵便只好道:“隐居也不是真的隐居,还是会去做一些事。”
    二哥:“比如说……”
    李纵便道:“小弟接下来打算潜心著书。”
    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人,看上去脸蛋还十分年轻的人,忽然说出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也是让在场的人,都不由讶然失声。
    “咳!纵儿你要著什么书?”
    李纵此时甚至能够看到二哥的脸上挂着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
    李纵便道:“大概是数学吧。”
    “数学?”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自古以来,古代君子的六门必修课。
    当然,从排序就可以看得出来,数是排在最末的。
    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其余的六艺,基本上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而且越来越得到壮大,反之数术,买东西知道不用被人坑会数数就行了。
    当然,像是一片地有多少亩这些,可能在其他人看来,会更加高深一些。
    但了不起,也就是一个乘法、算筹。
    可以说,数术的确很重要,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一听到,三人便顿时觉得,李纵这路子真的是走得野。
    对!
    就是野!
    太野了!
    而且著这书出来好像也没什么用,甚至可能都不能换饭吃。
    不过,也不能一开始就打击自己妹婿。
    在明白了李纵说的数学,就是数术之后。
    二哥道:“妹婿懂数术?”
    李纵便颔了颔首。高考能拿一百四十多分的样子吧,不算是很天才那种,但是,成绩保持得还算是比较稳的。
    “这些年来,可能钻研得比较多。”李纵回道。
    大哥这时便道:“恕我直言,研究数术没有前途。”
    “诶,阳鹏,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岳父还给他说好话呢。
    李纵便也道:“小弟其实也知道钻研这个没前途。”
    岳父于是说道:“那你为何还……?”
    李纵便笑了笑道:“我与我父亲打赌,半年时间,如果我著书著不出什么东西,就任由我父亲安排我出仕。我即便不为自己,也会为莺儿将来考虑。著书只是我其中一条路,如若不成,我自会走上其他路。”
    “好!妹婿没想到也是个实诚之人。”二哥便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著书的初衷是什么?因为这很有可能当不上什么高官。”
    别人著书,那是官位以外的消遣,而李纵,若是把这个爱好消遣拿来当职业,这不得全家饿死。
    然后李纵便道:“我著书立说,然后教人,收门徒,赚学费。到时学诸子,天下门徒三千,一人送上一封束脩,也怕是都够了。当然,钱财身外之物,我的终极理想是君王之友。”
    “凭数术?”
    大哥似乎颇有几分嗤笑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也不怪对方,他说得的确是夸张了点。一般人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不敢像他这么想。他这话一说,反而让人觉得他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李纵也不生气,笑了笑,回他大哥道:“大哥可知道六十二乘六十八,积为几何?”
    这一问,倒是把在场三人都给问住了。
    不过这问题也不难,数字是大了点,但是算算还是能算出来的。
    然后,大哥便看向了二哥,二哥愣了愣。
    又看向上面的苏达礼。
    这……
    你说简单的乘法表以内的算术,或者是整十的那还好算一点,问题是,这六十二乘六十八,这好像不把算筹拿出来,不太好算啊。
    当然,若是心算很强的人,则有可能直接在心里面模拟出算筹的运行,最终也能得出答案。
    偏偏,苏家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才。
    又或者,本身就是不太重视而导致的。
    这时李纵便道:“答案是四千二百一十六。”
    “那么五十三乘五十七又是多少?”
    大厅中雅雀无声,李纵便又道:“答案是三千零二十一。”
    这下轮到二哥问了,“那九十九乘九十九呢?”
    这时,便是李纵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二哥开始有点得意了,“这下你算不出来了吧?”
    李纵此时也是不禁笑了笑。
    在笑的时候,心中已经把结果得了出来,缓缓道:“答案是九千八百零一。”
    “不对!你是瞎编的吧!”二哥这时反应过来了。
    “若二哥不信,尽可找人去验算,算过以后,就知道小弟是不是瞎编的了。”
    苏达礼也觉得惊奇,随后也是起身去让人把账房给找来。
    好家伙,会数术并不算什么,但是能像李纵这样,随便脱口而出的,那性质完全就不一样了。
    这不得十分聪颖之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见,李纵也是极为聪明之人。
    很快,账房就到了。
    是个看上去也差不多五六十岁的老人。
    苏达礼把事情一说。
    账房老先生听过以后,也是有些为难道:“家主,这数也太大了,我得回去拿算筹才能算得出来。”
    “去吧。”
    紧接着老先生便去拿东西去了,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忽然就这么有兴致,摆弄起这个来。
    路上,管家经过,还问他道:“诶!你这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
    老先生便道:“家主忽地让我算一些数,我这是去拿算筹。”
    这姑爷三小娘子第一天回门,拿什么算筹算什么数,这倒是把管家也给弄迷糊了。
    进到大厅,跟苏达礼说,饭菜什么的都做好了。
    然后……
    干脆也是先吃饭。
    还有,把女眷什么的,也都喊出来。
    然后人数便一下子从三人,之后又增加到了十多人。
    都让李纵见了一遍。
    包括大哥的媳妇,甚至都有女儿了等等。
    顾氏自然也出来了。
    本来是想着回门时给女儿做心理辅导,倒是没想到,这女婿却似乎还挺懂的。
    又或者说……
    两人根本就没有深入,所以才不觉得怎么疼?
    人多了以后,尤其是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这也是让李纵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这回门宴吃起来,倒也颇为和谐。
    相比起大哥的木讷,大嫂却似乎很喜欢说话。
    至于二嫂……
    感觉也都是不错的人。
    饭吃完,账房这边数也早算出来了,只是因为刚刚在吃饭,也就不敢来打扰。
    等到宴会终于散去,账房这才数都奉上。
    “家主,结果都在这里了。”
    苏达礼便打开看了看,又看了看李纵。
    李纵再次报了一下答案,“全对!”
    但一个九十九乘九十九还是太少了。
    “如果你能算出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是多少,我就真的服你了!”
    二哥这时也是道。
    李纵便道:“答案是一百万减两千加一。”
    账房老先生自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争什么,但是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而李纵竟然能脱口而出,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张先生!麻烦你算一下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
    “这!”
    张先生直接傻眼,二郎你这不是为难老朽吗?
    “二郎,家主,不知你们先前在讨论的是……”
    此时李纵的二哥便道:“我们在讨论数术。正好,张先生你擅长此道,你考考姑爷。”
    “这,老朽不敢。”
    “不过……方才听姑爷所言,答案是一百万减两千加一,这是何道理?”
    李纵便道:“九百九十九乘九百九十九,可以看成是一千减一乘一千减一。一千乘一千是一百万,不管是一乘一千,还是一千乘一,都是要减掉的,最后则是负一相乘,所以要加一,因此,答案就是一百万减两千加一。”
    由于四人根本没有那个知识体系,所以自然不容易理解李纵所说的话,但是凑数,凑数应该还是能懂的吧。
    见众人还是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
    接下来……
    李纵也是对老先生道:“麻烦老先生把纸笔取来。”
    “好!稍等!稍等!”
    不一会,纸笔就拿来了。
    然后……
    李纵便开始了演示。
    首先从最基本的数字的表达开始。
    这也是他著书立说的根基。
    给众人演示了一番数字,以及数位,之后便是列出算式,当然,括号内跟括号内的运算相乘太为难他们的,因此,李纵也是从最简单的例子开始,只有一个括号,而不是括号乘括号。
    “比如说21乘999,就是说有999个21相加,那么可不可以直接看成是1000个21相加,再减去一个21。而1000个21是多少,其实就是1000乘21,按照我们前面说的,十倍,就是在数字后面加一个零而已,所以1000乘21是两万一,所以这答案就是两万一,再减去一个21。而不需要把算筹全部都摆开来,慢慢算,一张纸,一支笔,足矣。”
    二哥看完了以后,这下也是彻底服了,“妹婿大才!”
    “姑爷此法,闻所未闻。”
    “纵儿,你是如何想到可以如此运算的?”
    李纵便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平时没事,喜欢瞎琢磨,所以才琢磨出这么一套东西出来。利用这种方法,可以让即便再困难的运算,都能变得非常简单。”
    “可这六十二乘六十八又要如何算?我懂了!”二哥。
    你又懂了!?
    结果,把式子一列,根本不好算。
    而其余人也都看着他,尤其是账房老先生,毕竟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李纵便只好道:“你们只要记住,两位数相乘,在十位数相同、个位数相加又恰好等于十时,答案就是头乘头加一为前积,尾乘尾为后积。把两个积前后拼起来,就是答案。比如说22乘28,答案就是:2乘(2+1),也就是2乘3为前积,等于6,1乘9为后积,为9,但是要补一位,组成两位,所以前面加个0,答案就是0609,前面的零没有意义,也就是609。”
    然后,二哥又不信邪地试了试,“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为何会这样!这里面到底蕴藏了什么道理?”
    在他看来,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纵儿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我是说……这些道理是怎么来的。”
    苏达礼眼放精光。
    虽然这些东西不一定有用,但是真的很有学问。
    而且……
    让人感觉玄之又玄。
    李纵便道:“道理本来就蕴藏在这天地之间,只是很少有人去留意和发现它。”
    “果然!早就听闻纵儿小时候聪敏非常,此话真是半点不假。”
    “老朽也替家主得姑爷这良婿而高兴。”
    被人这么夸,李纵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父亲说这个还太早了,我不过是懂点皮毛。”
    “那妹婿你还没有其他的?这些,虽然很有意思,但却也好像没什么大用。”
    账房的张老先生却是道:“就光是这些符文,我觉得,已经能派上大用了。”
    李纵便道:“若是二哥感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二哥另外一种不取巧,但却脚踏实地,而且几乎万能的算法。”
    “哦!那你快教我!”
    “急什么!整日里毛毛躁躁的!”苏达礼此时也是道,不过指责完一番自己的儿子后,又看向李纵这边,“为父也想知道,纵儿你若是不急,那就多待两天。”
    李纵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拒绝这事,因为留下来后,就不能跟莺儿同房了。
    两日后……
    李纵这才从苏家被放了出来,苏莺儿这边也知道了自己父亲还有哥哥拉着夫君学数术的事。
    说实话,数术有什么好学的?了不起,就是当个账房先生。
    不过见父亲、哥哥都这么热衷,跟夫君的关系也都变得无比密切,倒也是乐于见到。
    其实……
    要不是也不能让李纵留下来太长时间,苏达礼还真想从李纵这里把李纵的东西都学完了,再放李纵走。
    好在,李纵也答应了他,要是书著好了,第一时间拿给他,他这才罢休。
    等到李纵跟莺儿都回去后。
    苏家。
    书房。
    三人还在研究这竖式,这东西简直是神来之笔,它把原本十分复杂的运算变得极为简单。
    如果只是平常的数术,当然没什么前途,然而,苏达礼感觉李纵凭借这东西已经可以成为一方大家。
    虽说是比较冷门的数术方面,但那也是一名不可忽视的人才。
    “你们怎么看?”
    苏达礼问道。
    大哥便道:“想不到年纪轻轻,便能够钻研出此道,着实让人觉得惊讶。”
    “他之前说自己五年前得了一场大病,许是那时候感悟出来的。”二哥也是道,“为何我就没有一场大病呢?”
    苏达礼便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谁会希望自己生病的,不过,五年前的那一场大病,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的确很有可能是个转机。这孩子,将来可能不仅于此啊!不过如此一来,莺儿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话说,苏莺儿怎的如此眼尖,竟然一找就让她找到了妹婿。”
    “又算出来了,用这方法,加减乘除,真就肆意妄为。”
    苏达礼搁下笔,揉了揉手,不过他上面的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中文。
    其实中文也一样,反正,只要看得懂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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