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午的惨烈战事,下午的战斗颇有些应付差事,双方各怀鬼胎,三心二意。
    大炮炥暗自沉思,这斯波义将也不全然是个笨蛋,仴局别中了这厮的缓兵之计,如何提醒他们一下才是。
    有时候,他会向奉公众方向张望,他知道那里一定有新田良介的人,可惜他并不知道是哪个,无法把警告送出去。这让他有些不安,若是让斯波义将这厮跑了,今后平定关东,必然麻烦巨大,这混蛋的号召力还是不小。
    大约申末酉初之时,太阳偏西。
    吉良贞家跪在斯波义将面前请罪,这老实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禀完战况,最后说道:“臣辜负了主公的信任,恳请切腹谢罪。”
    旁边恼了大炮炥,他站起身来指着吉良贞家破口大骂:“入娘的贼搓鸟!已经切了一个桃井直信了,你也切,关东军都入娘的自己切了,省得污仴局刀斧?你入娘的做的屁事,都是如人家所愿!蠢!蠢!愚不可及!”
    斯波义将也不耐烦的挥挥折扇,说道:“你虽然败阵,但是罪不至死。你还有用,我命你活着,天黑之后突围,我要你打头阵,要死也死在战阵上。”
    吉良贞家泪流满面的说道:“是。。。臣谨遵钧命。”
    就在这时,只见对面明神山顶缓缓升起一面大旗,在山风中飘荡舒卷,金色残阳照在狰狞的龙头上,如同活的一般,带着不详的诡异。
    这一刻,战场所有喧嚣都沉寂下来,但这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大炮炥霍的站起身,死死盯着明神山上的滚海龙王旗,目光中露出一丝狂热。
    片刻沉静之后,一声接一声轰鸣突然爆发,30门大炮,4百杆斑鸠脚铳,350杆轻鸟铳一齐咆哮起来。这次的炮阵不在山顶,而是在山腰位置,鸟铳更是在山脚下,仴局的火器几乎顶着关东军脑门上开火。
    整个山谷都颤动起来,白色的浓烟遮天蔽日,震耳欲聋的轰鸣使对面听不到语声。
    松懈了1个多时辰的关东军,好日子终于结束了,这次他们终于懂得了什么叫铁与火的战争。绵延6、7里的长蛇阵遭到弹雨无情打击,炮弹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碾压一切,撕碎一切,摧毁一切。。。而且无处躲藏。
    一盏茶时间的炮火急袭之后,已经不存在关东军了。浓烟消散,整个山谷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身影,大部分关东士卒精神都崩溃了,疯狂的哭喊尖叫,没有任何有理智的行动,也不存在任何组织。
    只有一个地方落弹极少,那就是中军本阵。
    他们的总大将斯波义将呆坐在床几上,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也没有了思维,他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如同一尊灰败的泥塑雕像。
    不仅是总大将,本阵所有侍从和家臣都目瞪口呆。只有极少数人意识到,因为他们主子的判断失误,一误再误,关东军已经完了。。。仴局最后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谁也没有注意炮击是何时停止,对面明神山几个高地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如同汹涌的山洪倾斜而下,把无数碎石灌木淹没。这股洪流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冲下明神山,冲入惊恐乱窜的关东军队列,无数面滚海龙王旗遮蔽了阳光。
    洪流吞噬了沿途的一切,一个又一个,一队又一队,一群又一群大阵笠被淹没,席卷,消失,旌旗和人流的浪潮翻翻滚滚,继续向住江挺进。
    无数关东军士卒惨叫着、哭嚎着、挣扎着、抗拒着,被同样惊恐的同袍挤入住江,又被奔腾的江水席卷而去,不知所踪。奔流的江水赶不上落水的速度,人头铺满了江面,哭声惊天动地,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东西山口的仴局联军也发动了进攻,两个火器队当先开路,打的一路血肉横飞。随后汹涌的联军开始东西对进,向中央挤压,不断压缩关东军的立足地。
    当总攻开始的时候,大炮炥跳起身来奔出本阵,观察战场。
    此时本阵已经一片大乱,最先奔逃的是奉公众,接着就是小普请众、小屋悬队、金掘众,接着各军吏也开始夺路逃窜,毫无目的,只是本能的想逃离这个魔鬼的山谷,可惜除了激起漫天尘沙,什么也改变不了。
    马回众、长柄众、弓箭众对眼前的乱象不知所措,一齐看着众番头、物头、奉行,中级武士们则看向军奉行、军目付,北畑氏诠和北条早云则面如死灰,坐在床几上呆若木鸡。
    大炮炥站在乱成一窝蜂的人群中,举目向明神山望去。只见一股黑衣黑甲的狂潮正向中军本阵汹涌而来,丈八滚海龙王旗如战神的盔缨,正是那面明神山主峰的将旗。
    大炮炥哈哈大笑,那是二出海的战旗,现在他要亲手来捉住斯波义将这个倒霉蛋了。不过这好事儿大炮炥可不想推让,哪怕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一边摘下头盔扔到泥土里,一边用短刀割断大带和革带,把匙头叶明甲一片一片扔到地上。无数混乱的人群从他面前跑过来,跑过去,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一个瘦小的奉公众奋力推开混乱的人群,向大炮炥狂奔来,扛着一根2丈长的杉篙。他踉跄着扑到这雄伟康人面前,尖声说道:“大人,抱住这跟圆木,渡过住江就能活命。”
    大炮炥把最后一片铁臂手扔到地上,露出一身武士袍服。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留着,逃命去吧,我要去捉入娘的斯波义将了。”
    说罢,他转过身大步冲向本阵,看都不看新田良介勇敢的小细作一眼。
    本阵中已经逃亡大半,其余也是四处乱窜,寻找生路。太鼓法螺号,长案床几翻倒在地,一面面战旗倒在箱笼上,没有人看一眼,破碎的纸片漫天飞舞,一片狼藉。
    此时的关东军从上到下,已经溃不成军。吉良贞家率领4、50个马回众把斯波义将挡在身后,顶盔掼甲,持枪佩剑,面色绝望而坚毅,看样子是要做最后决死。
    大炮炥大步走进枪林,用刀鞘把面前的几杆十文字枪粗暴的拨到一边。
    吉良贞家大喊:“你入娘的要干什么!”绝境之下,老实头也学大炮炥爆出了粗口。
    大炮炥厉声喝道:“混账!蠢货!在这里挡住天杀的追兵,我要带着你主子杀出重围!”
    吉良贞家忍不住泪流满面,嘶声喊道:“阿乾大人,拜托了!”
    大炮炥理都不理他,推开人群,一把把浑浑噩噩的斯波义将拖到地上,用肋差白刃在他身上乱划。
    吉良贞家扑过去尖叫:“你疯了不成!”
    大炮炥一把把吉良贞家推倒在地,骂道:“呆头鹅!穿着这些破烂如何渡过住江,你当天下人都是你这样的憨大不成!”
    原来他在用短刀挑开斯波义将身上的甲胄索带,此时的斯波义将早已丧失斗志,巨大的绝望和悲痛让他如同泥人一般,几乎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任由大炮炥搓圆揉扁。
    不一刻,大炮炥把满身是土的斯波义将提起来,在雄壮的大康海贼面前,关东军总大将如同小鸡子一般。
    正在这时,军目付北条早云大步走过来,扶起吉良贞家,替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温和的说道:“贞家,你们跟军师大人一起去吧,保护主公,这里还是我来吧。”
    吉良贞家放声大哭,大喊:“北条大人。。。”
    北条早云微笑着说道:“你们还年轻,我已经老了,如果要有人给关东军送葬,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你们好好活下去,主公需要忠勇的家臣。”
    军奉行北畑氏诠也大步走过来,和北条早云并肩站在一起,豪迈的说道:“正是如此,今后的事,拜托了!”
    大炮炥一言不发,拎着斯波义将走到战马一侧,解开马绊,翻身上马,随手把总大将横担在战马上,一催坐骑向后冲去。辽东战马十分强壮,即使负着两个人也毫不吃力,一声长嘶越过帷幔,向土丘后面的住江冲去。
    一团乱麻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人一马,在乱军之中嘶吼咆哮,左冲右突。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惊慌失措的关东战士,踢翻了多少盾牌刀枪,人如虎马如龙,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看看奔到江边,大炮炥毫不减速,反倒抽出短刀狠狠刺在马屁股上。战马疯了一般奔腾跳跃,粗声咆哮,鬃毛飞扬,迎着住江狂奔而去,带翻了一路仴人。
    突然间,世界一片寂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狂暴的山谷,垂死的哭喊,猛烈的火铳开火之声都不见了。只有风从耳边呼呼而过,战马疯狂的扭动脖颈,奔腾的住江扑面而来,火红的夕阳映在江面无数挣扎的头颅上。
    远处,雄狮般的咆哮划破炼狱战场,隐隐传来:“阿乾。。。阿乾。。。你个贼厮鸟。。。”
    嗵!水花飞溅,二人一马合身扑入江水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大炮炥几乎丧失了意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左手死死攥住马缰,右手死死拉住一条枯瘦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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