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楼,塞德里克走到掌柜面前,“我要刚刚那小二的卖身契。”
    掌柜愣了一秒,也没有说要禀告东家这样的废话,从后面的柜子中拿出一张官府印章的卖身契,双手奉上。
    塞德里克留下了一锭银子之后,带着王贵一向咸阳府而去。
    府衙与城隍庙相邻,像如今咸阳这般巨大的城市,每日的案件当然不会少,但是恶性当街杀人之事仍然要排在第一位。
    一位七品的刑法知政官升堂,两边衙役跺起杀威杖,小二瑟瑟发抖,即使春阳照耀,也全身失了血色,嘴唇青白。
    刑法知政官看着堂下的尸体和小二,刚刚衙役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了,本来杀人偿命,但是小二事出有因,按律应该判充军发配之刑。
    奈何他杀的人有些说法啊。
    那刀疤脸虽是恶棍,但敢在咸阳这种重城拐卖人口,圈养扒手,背后当然有些门路,其分属饿狼帮,而这饿狼帮又是桂国公府的一位庶子游戏之作,现在人已经找上门来,只能算这小二运道不好。
    知政官的目光在一位桂国公府的老仆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开口道,
    “堂下何人?”
    小二战战兢兢地说道,“草民李春福。”
    “你当街行凶杀人,可否认罪?”
    “请大人明鉴,是对方先拿出刀子的,小民迫于无奈,才失手杀了他。”
    “杀人偿命,此乃天经地义,何须你来狡辩。”老仆语气尖锐。
    “既然杀人,那就画押吧。”
    知政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理好文书的记录官将文书和朱砂印泥递给了小二。
    小二识不得所有的字,但也明白自己估计是在劫难逃了,他脸色惨白地望向高堂之上的知政官,“大人,草民冤啊。”
    知政官神色漠然,如神佛庙塑,冷漠地看着堂下的一切,“休要多提,自讨苦吃,上了刑,就不冤了。”
    王贵一看着眼前的一幕,双手紧握,几近咬牙切齿。
    塞德里克带着王贵一越众而出,周围的衙役看到塞德里克一身道袍,腰间别着一只紫色葫芦,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敢随意阻拦。
    大唐至今享有如此国运,全凭仙佛两道圣人气运,因此僧道在大唐地位超然,知政官看到越众而出的塞德里克,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说道,“敢问道长何来?”
    塞德里克扬了扬手中的卖身契,“家中奴仆失手杀人,此来赔罪。”
    一旁的衙役小心翼翼地接过卖身契,递给知政官,知政官看到文书之后,一时有些难办,说是赔罪,但这般出现,实则撑腰,“敢问道长籍贯?”
    塞德里克摇了摇头,“山野道士,还没有录入籍贯。”
    这个时候从后堂走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嗤笑着说道,“一个野道士也敢干涉公堂?”
    塞德里克摇头道,“不敢,只不过按照唐法,我这奴仆虽然杀人,但是罪不至死,还请留下他一条性命。”
    衣着华贵的公子在塞德里克身上看了看,突然笑着说道,“你瞧着你那腰间的玉葫芦样式喜人,既然你奴仆杀了我的仆人,不如就将这玉葫芦送给我,一笔勾销如何?”
    塞德里克哈哈一笑,“自应如此,不过唐法有律,我也不敢违背,按律我这奴仆应该刻字充军,请大人明鉴。”
    知政官见到塞德里克是个明事理的道士,呼出一口气,看向书记官,书记官立马拟好了一份新的判书,递到了小二李春福身前。
    李春福见脱了死罪,又是塞德里克这个贵人来相救,不敢多言,按了押之后,走到塞德里克身前说道,“感谢道爷相救,小的若是侥幸不死,必将做牛做马。”
    塞德里克摆了摆手,“非是不死,而是你机缘到了,我当赐你一字。”
    说着塞德里克一摆衣袖,一个‘陷’字金钩铁画,烙印在小二额头,如同天然生成。
    塞德里克虽然没有显现什么不得了的神通,但是在这公堂之上能够随意施展法术,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
    知政官两股战战,这次是惹到真人了。
    那富贵公子也愣住了,不过出身王府,他自是见过仙家法术,塞德里克这一手还吓不到他,反而越发有些贪婪起来,这等人物身上的玉葫芦,必是稀罕物,刚好自家的父亲过五十大寿,如此物品献上去,必然能够讨得更多的欢心。
    “东西拿来吧。”富贵公子向塞德里克伸手。
    他身后的老仆已经自觉事情有些大发了,但碍于自家公子平时的淫威,不敢多言。
    塞德里克露出欢喜神色,不像是送宝,反倒像是收宝,笑着取下了腰间的玉葫芦,“何必着急,这也是你的机缘到了,我想拦也拦不住啊。”
    将紫色的葫芦送与富贵公子,塞德里克头也不回,带着王贵一飞速离去,仿佛真的畏惧王府威严一般。
    葫芦入手,如同暖玉,富贵公子满心欢喜,今晚定要好好献宝。
    离恨天兜率宫中,老君眼眸微微睁开,笑着说道,“还有半葫芦金丹呢,这你也舍得?当真是违心之为,就算我道法自然,也无可奈何啊。”
    王贵一见到塞德里克从衙门出来之后就满心欢喜,但是又有些急迫地带着他回到了小院,将两位退烧的兄弟带上,一路直出咸阳城,向着神都洛阳而去。
    走到河边,塞德里克摘了一节苇草,扔入黄河,在滚滚波涛之中,化作一艘大船,雕栏玉砌,美不胜收。
    上了船,塞德里克带着王贵一站在船头,转头对王贵一说道,“你可是觉得我胆小怕事,畏惧王府权贵?”
    王贵一摇了摇头,“如果是一般人,我当然会这样想。”
    随后他跺了跺脚,感受着真实不虚的大船,“老师神通已经非我所能想象,老师所为自然远超凡人。”
    塞德里克感叹道,“虽远超凡人,但还是身在局中啊。”
    王贵一疑惑地看向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笑着解释道,“如果我说我刚刚就像那刀疤脸和小二一般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信吗?”
    王贵一的反应第一是不信,第二则是老师不会骗自己,那两者相加,他的后背渗出了冷汗,湿了衣衫,声音干涸地说道,“那我也在局中吗?”
    塞德里克拍了拍王贵一的肩膀,“聪明,但是这个局太大了,现在说给你听也没用,不过你要记得,即使身在局中,未必没有脱局的机会。”
    “脱局的机会?”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强弱易地,这下棋人会不会成为棋子,这棋子会不会成为下棋人,谁有说得清呢?这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二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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