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这么人格分裂,是不是双子座的?”
    “什么双子,这糕点是用松子做的,可好吃呢!”
    “哎呀我这个脑子……”
    这边两个人还在院墙旁磨磨唧唧,殊不知就在院内一处厢房墙后,正有个长须男子抚着胡子瞧着他俩。两人的对话,更是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
    这两货也是心大,这么久了都没有家丁巡视经过,居然谁也没觉得奇怪。
    “这小子,倒是个会疼人的……”
    柳洋嘴角含笑,暗暗点头,同时把背后握在手里的棍子放到墙角。
    嗯,毕竟岁数大了,天色又黑,得拿个棍子拄着防止走路摔倒。
    很合理,没毛病!
    李大德回到家时,恰逢子时初的梆子声响。
    像是心有预感一般,忽地抬头看向夜空,便见一道流星自东边划过。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就有股大石落地般的轻松。
    “啧~”
    皱眉点了点脑门,暗道“你不对劲”。正要穿过前院,耳根一动,却听到身侧响起一声踏步,一道人影自花坛后猛的朝他扑了过来。
    “东家小心!”
    “保护三爷!”
    几个保镖和陪他一起回来的侦察兵顿时惊呼出声。有的慌忙拔刀,有的则手忙脚乱的抬起手弩。
    毕竟是在自家院里,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埋伏,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眼看着来人已经扑到了李大德身前,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者的肩膀被人抓住。
    便在这时,却见李大德几乎是同时侧步上前,双手捞过对方手臂,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砰!”
    前院的地面似乎震了一震。
    “这……”
    刚从另一边跳出来的李世民张大嘴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后面的保镖天团更是集体托住下巴。
    “二哥?”
    回过神来的某杠精一脸茫然的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李世民,接着便懵在原地。
    哔了大哥的,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刚才大脑一片空白,动作完全都是下意识的,根本就没做任何考虑。等脑子跟上来时,都已经完事儿了。
    “呃~咳咳~”
    地上的人影静止了半天,才呻吟一声咳了出来。李大德低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大哥?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李建成这会儿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脑瓜子嗡嗡的,一阵恶心想吐。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不知道么!
    “哎呀? 这可真是? 真是……”
    反应过来的李世民慌忙跑了过来,先是俯身去扶大哥? 随即又抬手指着弟弟? 一脸的哭笑不得。
    本想着和某人开个玩笑,捉弄他一下。谁知一照面? 却是先被人家给放翻了。
    李大德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尤其看到地面上铺的土砖都被砸裂了之后,急得汗都下来了? 顿时翻着他大哥的衣服四下查看。
    “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呜? 别动,让某……缓缓……咳咳!”
    李建成苦着脸,仰着头大口的喘气,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缓了好半天才在两位弟弟的搀扶下晃悠着站起身来? 但还是觉得头晕。尤其是后脑? 都鼓起包来了。
    “三郎,嘶~你这是从哪学的功夫,好大的力道!”
    听到“受害者”询问,李大德滞了一下,也是一脸诧异道:“我没学啊? 刚才怎么弄的完全想不起来。话说会不会是大哥你自己跳的太高,被我一绊就摔倒了?”
    “是这样么?”
    李建成翻着眼皮回想? 自己刚才的动作好像是挺大的。还待细想却又感觉头晕,便也不想了? 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往回走。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回来了?绛州那边的事结束了?”
    “没? 这不是年节嘛? 咱们兄弟难得聚首? 大哥想……呕,停一下,想吐……”
    刚过中庭,两人扶着李建成在一棵树下吐了一会儿,便又架着他往后走。声音断断续续,再听不清。
    前院里,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叹为观止。
    “刚才三爷的动作,你们谁看清了?”王平悄声问道。
    “太快了,眼睛跟不上啊!”
    “像是三爷每日早上练的动作吧?俺记得叫什么虎式三掷的?”乌大宝捏着下巴,不确定道。
    “张郎中不是说那只是强身的吗?”
    “呸,那糟老头子坏滴很!除了看病,什么时候靠谱过……”
    “哎走了走了,今天的字还没写呢,造孽啊!”
    一提到写字,所有人包括那几个侦察兵在内,都齐齐垮了肩膀,长叹了口气。随后便收了兵器,勾肩搭背的走向一处偏院。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隐隐的,西城外的佛寺传来一阵钟声,宣示着大业十年的正式结束。
    后宅的正厅里,兄弟四人正在笑闹。
    李大德似要玩一种游戏,输的罚酒。李世民拍着桌子叫好。李元吉则不满于他只能喝果酒,愤愤的叫嚷,然后也不知挨了谁的巴掌。
    有人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畅想着未来的美好。还有的人却已就此停下了脚步。
    洛阳,清化坊,许国公府后宅。
    短短不到一月,原本还算体格壮硕的宇文述已形同枯槁。干枯发白的头发紧贴在额下,眼窝深陷,颧骨下的皮肤只包着下巴。满是老人斑与褶皱的脸如同骷髅,充满了腐朽与不详的气息。
    外间正厅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两个孙子俱在此守岁。南阳公主在另一边的偏厅里,陪着他的大女儿一起低声说话。
    早在回到东都当日,宫中便有太医前来诊断过,说他因早年征战四方,受伤无数,已是亏空了气血。如今年事既高,身体衰败,以致心脉乏力。这是天数,非药石可医。
    道理和逻辑似乎都很清晰。
    若是李大德在这儿,肯定要问问那太医,把心绞痛引发的心梗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是哪个师父教的。宇文述也不是年纪突然大起来的,之前还在潼关跳着脚的追杀李密,怎么就衰败了?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般喜欢抬杠,尤其为抬杠还查过许多资料。又或者太医并非不知病因,只是治不了。
    治不了的病,自然就是天数呗。
    宇文述今年六十有八,在这个年代已经算高寿了。所以子女们也都有心理准备,算是认可了太医的说法。早在回到东都时,便在悄然的准备他的身后事了。
    “某此前曾暗示梁元礼,左武卫之事没人比某更了解。那裴仁基是什么东西,也配做大将军!可梁元礼这厮却着实可恨,把某的话当了耳旁风,半点也不曾与陛下讲过!见了新主子,便忘了阿爷的提携之恩!”
    正厅的火盆旁,有些憔悴的宇文化及愤愤的低声说着。
    与他靠坐的宇文智及闻言便把环眼瞪得溜圆,满是络腮胡的嘴巴咧开,狞声恨道:“他就是阿爷门下的一条狗,也敢噬主?待某找人去做了这厮!”
    “二哥慎言!大哥也别发牢骚了!”
    坐在对面的宇文士及皱起眉头,不满的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道:“梁元礼是陛下任命的左武卫郎将,又岂会因私忘公?陛下今日来时,不是许了父亲复起大哥嘛?此时切莫再节外生枝!”
    “哼,可如此下去,那左武卫还是宇文……”
    “左武卫是陛下得!”
    不等宇文化及的话出口,宇文士及便怒声打断,并看向偏厅方向,口中低喝道:“大哥你喝醉了罢!”
    对面两人一阵沉默。
    宇文智及扭头看了一眼偏厅里的人影,待回转时,眼里的凶光便一闪即逝。抬头正要对宇文士及说什么,无意间撇过内间的寝室,却是激灵一下站起。
    原本躺在床上的宇文述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什么。待他看时,便听“仓啷”一声,却是拔出把刀来。
    “阿爷!”
    “阿爷你醒了?”
    其他几人顿时被惊动。宇文士及回过头,第一个跑进寝室。随后便是宇文智及、宇文化及和他两个儿子。另一边的偏厅里,两女也惊呼着往外走。
    几人才刚进了房间,不等说话,就见宇文述忽然瞪起眼睛,死死的看着老二宇文智及,怒喝道:“混账!”
    后者被吓了一哆嗦,直接跪倒在地上不敢说话。其他人见状,便也一起跪了下去。
    然而等了半天,房间里却静悄悄的,没了下文。
    “哐啷!”
    横刀突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
    宇文士及诧异的抬起头来,只见宇文述虽还怒目圆睁,双眼却已没了神光,连瞳孔都散了。
    “阿爷……薨[hong]了!”
    前者大哭着俯下身去,随后屋内便同时响起哭声,并迅速扩散及至全府。
    大业十一年正月,大隋许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左武卫大将军宇文述病逝于东都清化坊,享年六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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