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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路使团已向李寿递上了辞呈,驿院上下各忙各的,一片忙碌,都在打点行装准备返程。包括羯赵在内,一千包揽子全军覆没只字不提,似乎也折腾累了,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了。
    石宣仍旧大大咧咧住在驿院里,赵人和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横眉竖眼却也没再挑起任何争端。各方心里明镜一般,成国形势已成定局,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没道理再拼个你死我活,仇恨并非一定要现在料理清楚,心照不宣的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客人要走,李寿求之不得,半句挽留的客(套tào)也说不出口,但过场仍是要走一遍的,一收到各方辞呈,他便迫不及待的((操cāo)cāo)持起了谢客宴。
    说来也是令人泪目,堂堂成都,现在就连宫城都是一片狼藉,宴席除了设在驿院,竟找不到更体面的地方了。
    “父王銮舆快到驿院了,我还要迎驾呢,姐姐这是带我去哪?”
    “妹妹且随我来,有要事托付你。”
    午宴在即,司马兴南将阿虞从迎驾队伍里拉了出来,屏退了左右,直朝后院绕去。
    阿虞很仗义,认真道:“姐姐但请吩咐,李虞必竭力而为。”
    “先不急,妹妹今(日ri)就要随国主回宫么?”
    “还没定呢,阿娘之前倒是遣人来传话,竟让我再住两(日ri),不知我多惦记她么?”
    “妹妹不必忧心,王妃必有深意的。”
    司马兴南笑意吟吟安抚着阿虞。大劫之后,她很快便恢复了神采,明丽似乎还更胜过往(日ri)一些。这都是桓温冒死救妻的功劳,女人么,夫君都以死明志了,天大的事她们也未必再放在心上。
    阿虞却没司马兴南那副好精神,神形憔悴道:“或许是因为宫中(情qing)形太惨烈,阿娘怕吓到我,其实,只是被吓一吓,已经很庆幸了。唉,连我这样的,都是万幸有姐姐庇护,才能躲过这一劫,余人...”
    “妹妹何必见外,”司马兴南连忙岔开话题,引导着阿虞,“叛乱已平,总算是有惊无险。”
    “是呀,本来都以为死定了,哪料到昌黎王神兵天降,如此大恩,如同再造,我都替阿爹发愁,该拿什么谢人家呢。”
    司马兴南停住脚步,打量了一眼阿虞,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红虞郡主美到极致,从头到脚,不论发肤容颜还是(性xing)格气质,乃至学识才(情qing),无一处不完美,堪称白玉无暇!
    这种美丽,连女人都心生怜(爱ài)!
    妒色在司马兴南脸上一掠而过,她神秘笑道:“这世上最好的谢礼,不就在眼前么?”
    “这世上最好的谢礼?”
    阿虞皱起眉,一头雾水四下张望了一圈,猛然醒悟过来,(娇jiāo)容顿时羞的通红,张嘴便要啐骂过去,却转念硬生生憋了回去,反倒矜持嗫喏道,
    “姐姐不要取笑奴。”
    “羞啦?看来你真不知(情qing),昨(日ri)会稽王去宫里和国主商定了三件事,妹妹想知道么?”
    “朝廷大事,与奴何干?”阿虞声如蚊蚋,似乎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不觉间连自称都换了。
    “朝廷大事也不尽都是枯燥的,献表,称藩,妹妹或许不感兴趣,但和亲呢?咱们两家要和亲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和亲?!”
    阿虞心里犹如小鹿乱撞,简直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声,她声音越发细小起来,
    “和亲,和亲自然是喜事,却不知是与谁指婚...”
    司马兴南悠悠笑道:“刚才不是在说谢礼的事(情qing)么?妹妹,你说,这算不算天作之合?”
    司马白对李家恩同再造,而那最好的谢礼,阿虞也确然是当仁不让的。
    正如司马兴南所言,此乃天作之合。
    阿虞脸颊红的发烫,仍嘴硬道:“姐姐逗我罢了,这样的事(情qing),你倒比我先知道了。”
    倘若贴(身shēn)宫女小乙在旁,又或任意一个熟悉阿虞的人见了这副息事宁人的模样,怕都得惊掉下巴!
    阿虞(性xing)格虽然温顺,但有一条,别让她逮住道理。
    对于驸马人选,她天然的认为如果阿爹阿娘真心疼(爱ài)自己,如何也得和自己商量一下的。
    像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要将女儿嫁出去,按照阿虞(性xing)(情qing),非得揪住爹娘理论上个三天三夜!
    但不知为何,今次这么大的事(情qing),阿虞却难得的没去得理不饶人,心里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美滋滋的。
    在惊闻消息的这刻,她甚至暗自起誓,倘若阿爹真的将自己指婚于那个男人,那自己一定要做个这世上最好的妻子!
    那男人屡屡救自己于危难,做为女子除了以(身shēn)相许,还能以何为报?难不成还等下辈子做牛做马去还人恩(情qing)?
    俨然一副我不牺牲谁牺牲的决心!
    确实是个讲道理的!
    “唉,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这种事有什么奇怪,我当初也是接到圣旨才知道自己被指婚了,可怜都满城风雨了,我竟最后一个才知道。”
    司马兴南叹了一声,随即正色道,
    “原本也轮不到我传话,想必国主在午宴前会单独召见妹妹的,只是,只是...”
    司马兴南看上去很是为难,似乎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只是什么?姐姐说有要事托付,直言便是。”阿虞痛快的说道,刚说完,却咦的一惊,差点转(身shēn)便跑,“这是哪里?姐姐怎把我带到...”
    司马兴南一把拽住她:“不错,是小叔住所,他正在屋里。”
    “荒唐,荒唐,这时候奴岂能找上门来?”
    “昌黎王还不耻笑我轻浮心切!?”
    阿虞转头便溜,但挣扎了几下没脱开(身shēn),见司马兴南沉着脸很是为难,才知这位大晋长公主不是在捉弄她。
    她冷静了下来,深深吐纳几息,渐渐也明白了过来,强撑着笑脸,故作轻松问道:
    “是昌黎王不同意婚事么?”
    这次轮到司马兴南惊讶了,诧异问道:“我这还没开口,妹妹竟然知道了?”
    “若非如此,指婚在即,姐姐怎会如此不顾仪礼,冒冒失失将我朝男人屋里推?想来是让我自荐人前,搏人欢心,邀人恩宠。”
    司马兴南被说破心思,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她万万没料到阿虞竟如此冰雪聪明。
    “姐姐可真瞧的起我,你怎知道我上杆子求夫,人家就能回心转意?”
    阿虞说着说着轻轻一叹,泪珠儿竟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转起了圈,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更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男人对她不屑一顾。
    司马兴南听的大窘,心里痛骂桓温一万遍,竟出了这种损主意,害她直想钻地缝。她深深一福,惭愧道:“姐姐是慌神了,实不忍见你俩就这样黄了,才出此下策,妹妹打我便是,咱们回去,让我那傻子小叔后悔去吧!”
    “姐姐也是关心则乱,”阿虞却又是一叹:“那昌黎王竟果真是个痴(情qing)子。”
    “咦?此话怎讲?”司马兴南诧异道。
    “姐姐恐是忽略了贺兰千(允yun)。”
    “她?怎可能!”司马兴南哑然失笑,连连摆手,“一个边夷野妞,姓的是贺兰,又非拓跋,怎能与妹妹相提并论?那女人倒也既美且媚,却终究逊色妹妹一分,小叔岂会为了她耽搁与妹妹的婚事?”
    “嗨,即便退上一万步来论,小叔和你定亲,与那姓贺兰的何碍?她还妄想做昌黎王正妃不成?”
    阿虞却摇了摇头,眼前又浮起贺兰千(允yun)走入羯阵的背影,柔媚中透出刚毅,时至此刻她仍是激((荡dàng)dàng)不已,那个男人该有多在意这个女人,她才能为他如此决绝赴死!
    如今看来,真是托付两相值!
    “听闻贺兰姑娘的父亲出了意外,这种时候昌黎王若要同别人定亲,贺兰姑娘岂能承受住呀。”
    司马兴南瞪圆了眼睛,茅塞顿开,必是如此了!但她又难以置信,凶残成(性xing)的小叔,竟有这等柔(情qing)?会这么体贴入微?
    当真如此,非误了朝廷大事不可。
    其实她之所以办出怂恿阿虞这桩荒唐事,哪里是因为惦记姐妹幸福,实因昨夜那不欢而散引起。
    昨夜司马昱和蔡谟、桓温从宫里一回来,便喜气洋洋直奔司马白处相告,在他们看来,如此天下难寻的美事,足当一酬司马白之功。
    哪料司马白言笑晏晏的听完,竟只回了两个字:不妥。
    至于为何不妥,却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司马昱三人一再询问,再三相劝,好说歹说,权以利弊,司马白仍是不从。软的不行,自然得来硬的,放在以往,这三人无论哪个早都拍桌子了,这事岂由你司马白任(性xing)而为?
    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没一个敢出头的。
    笑话,殷浩前车之鉴不远,说话至今漏风,谁愿给司马白来个硬的试试?!
    倒是始终一副笑脸的司马白,不软不硬撂下一句话:
    “你们若不便拒绝李寿,我明(日ri)自与他说明,量来李寿也会给几分面子。”
    天神!没有这么打人脸的!
    倘若那红虞郡主是个丑八怪也还罢了,拒上一拒也是人之常(情qing),可那郡主分明国色天香,称上一个天下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李寿堂堂一国之主,将这样的女儿拱手相赠,傻子也知这是诚心报恩的,这脸若是打下去,人心一冷,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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